第6章是一个可怜虫
下午五点,傅凛川刚刚结束一台手术上楼,迎面碰到同个科室的同事,对方笑着跟他道喜。
“恭喜啊,听说今天的移植手术很成功,秦老的家人满意得很,你这下是院里的大功臣了。”
傅凛川没什麽反应,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错身进去了办公室。
说话那人嘴角一撇,带队查房去了。
傅凛川进门,汪晟冲他努了下嘴,问:“郭伟胜那小子又对你羡慕嫉妒恨了?”
“随他吧。”傅凛川淡漠道。
郭伟胜跟他的职称一样是副主任医师,比他早进科室三年,同为年轻又前途无量的科室之星,之间难免存在诸多竞争。但对方处处落着下风,心胸也不够开阔,对他一直很嫉恨,虽然傅凛川从没将这个人放在眼里过。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汪晟笑着说,“秦家人一出手就给院里捐了一栋楼,你现在帮那位秦老成功换了腺体,确实是院里的大功臣,以後评优提拔什麽的怎麽都得优先考虑你。话又说回来,九十岁的老人移植二十岁脑死亡的Alpha腺体,这麽快就能配型成功,还是有钱人命好啊。”
傅凛川不予评价,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也出门带队大查房去了。
那天车祸导致腺体严重受损的Omega已经从ICU出来,人在创伤中心,傅凛川带着学生过来,还没进病房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的争吵声。
护士想将正在跟病患争吵的Alpha赶出去,对方不依不饶推搡着护士,几个跟来的学生赶紧过去拉人。
傅凛川进门,走去病床边询问病患的状况。
才从死门关回来的Omega精神很差,刚说了两句话那Alpha挣开其他人冲到傅凛川面前,面色狰狞地质问:“为什麽要去除他的标记?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凛川没理会他,旁边的住院医帮解释:“病人的腺体受损太严重,想保住腺体必须进行整体重塑之前的标记一定会被覆盖,当时给你签字的手术风险告知书里有说明,请你理解!”
对方并不理解,红着眼睛一再质问傅凛川为什麽不能保住他Omega的腺体标记,得不到回应便想伸手去攥傅凛川又被其他人拖开。
他突然暴起,挣出手摸起床头柜上的一把水果刀,大喊着“你把他标记赔给我”扑上去,刀尖朝着傅凛川刺去。
傅凛川馀光瞥见对方动作,反应极快地後退了一步,刀刃擦着他的右手臂而过,在小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病房中尖叫声顿起,傅凛川的神色却没变分毫,反手一招擒拿,扣下了还想第二次袭击他的Alpha。水果刀落地,他按着对方肩膀将人压在了旁边墙上:“报警。”
病床上的Omega已经被这一变故吓得面无血色。
突发状况耽误了时间,傅凛川今天回去比平常晚了一小时。
进门他先去书房看了看监视器。
连续注射了三支融合诱导剂後要停七天再继续下一轮,这几天除了持续监测谢择星的各项生理数值波动他没再做过别的,谢择星也变安静了很多。
监视器镜头里,谢择星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手边的平板亮着,不知道在听什麽。
傅凛川放下心,去准备晚餐。
谢择星听到脚步声,之後是房门开合的声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回来,他也没反应。
播放器里的播读声正在继续。
【我被他人占有,他人的注视对我赤裸裸的身体进行加工,它使我的身体诞生。它雕琢我的身体丶把我的身体制造为如其所是的东西,并且把它看作我将永远看不见的东西。】
低沉的男声在读一本晦涩诘屈的哲学书,仿佛某种隐喻。出人意料的,谢择星愿意听这种东西。
傅凛川放下晚餐,温声道:“吃东西。”
谢择星靠坐床头没动,也没吭声,也许是集中注意力在听书,也许只是在发呆。
那天他在情绪激动下做出过激行为,那之後傅凛川将房中的东西都换了一遍,所有存在潜在危险的物品都扔了,试图杜绝一切意外的可能。
谢择星也变得愈沉默,像一株被从阳光下移植到昏冥室内的绿植,在泥淖中挣扎,然後迅速枯萎。
“不想吃?”傅凛川问他。
谢择星半日才说:“没什麽胃口,晚点吧。”
他已经没心力再反抗这个人,也没有意义。
傅凛川看了眼他的手,去隔壁拿来无菌器械和药品到床边坐下,示意:“伸手,我帮你拆线。”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谢择星手掌的纱布,露出下方狰狞的缝合伤口。
被病患家属医闹划伤时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每看到谢择星手心的这道伤却让他分外不适,他必须竭力忍耐,才能勉强压下心头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