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激烈的争吵过後,母女俩关系降至冰点,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过话。
秋蝉将母亲的微信设置为免打扰,屏蔽联系方式,断联了两个月,彼此非常默契的没有打扰对方。
这让秋蝉短暂的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秋蝉却也因此患上十分严重的焦虑症,害怕接到电话,害怕收到微信消息,害怕旁人突如其来的关心。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伴随着胸闷心慌,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请了两天年假,打算去海边散心,Linda听说她的情况,特意赶去南澳岛陪她。
两人并肩走在细软的沙滩上,吹着海风,迎着落日最後一丝馀晖,随意找了一处大石头坐下。
期间秋蝉一直无话,Linda也不过问,耐心地照顾着她的情绪。
直到最後一丝馀晖散尽,秋蝉轻轻啓唇。
Linda听到她话音里的丧钟。
“我是世俗意义上的乖乖女,文静丶乖巧丶听话丶懂事,是贯穿我人生的四大标签。从小,我便听取父母的教诲,上哪所学校,读什麽书,选择什麽学科,决定权全在他们。高考结束後,父母希望我攻读师范,主修英语,最好以後能当个老师,以便照顾家庭。我那个时候隐约察觉到,他们有意把我往一个妻子的方向塑造,鼓励我早日成家做一个好太太。我不想,大学毕业我拒绝了教招,孤身一人南下来到深圳,做了一名“深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勇敢地举起双手反抗,我用刀,割断了长在我身上长达22年的脐带。我在深圳打拼这麽多年,吃过那麽多苦,事业好不容易有了丁点起色,母亲催婚,我没办法只能再次举起了镰刀。”
“感觉怎麽样?”
“挺奇妙的。”秋蝉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些憋在心头的话积压好多年,无数次想奋起反驳一直找不到机会,趁着这次催婚我一次性全说出来了,我反抗了,我终于勇敢迈出那一步,这种感觉真的很刺激,像撕掉多年的假面具,我整个身体都亢奋起来了。但也只有一瞬,那一瞬过後,无数的日日夜夜,我反思,自责,我觉得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他们。”
“那你觉得你的父母会反思自己,给你施加太多的压力吗?他们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该那样对你吗?”
“我不知道。”
“答案是否定的。父母永远不会放弃对于子女的掌控欲,也意识不到子女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与意志的生命体,当父母一再紧逼,你一再妥协,这场爱的追逐从头到尾,从生到死,本质就是一场服从性测试。要麽,你顺着父母安排的道路走下去,结婚生子,育儿养家,要麽,拒绝他们的催婚,打破他们赋予你的枷锁,不然你永远摆脱不了父母的控制。催婚之後就是催生,催生之後还有催育。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他们会不断试探你的底线,逼迫你做出改变。”
秋蝉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了,不必再为这些小事继续内耗下去,人生三万天,我们活了不过三分之一,天大的事留着明天再说。”
“谢啦,Linda。”秋蝉起身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与你聊聊心情果然敞亮许多。”
“我也是走了多年的弯路,才简单悟出这个道理的啊。”
她擡手拍拍秋蝉的肩,忽然眼神一转,咧了咧嘴,歪头冲她一笑:“那边好像有人烧烤,挺热闹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秋蝉知她性格跳脱,擅长交际,是个出门取快递都会和驿站老板聊上两句的热心肠子,海岛的风浪太小,留不住她,自己害羞又敏感,尤其惧怕这种陌生人的聚会。
“还是不去了,我回民宿躺一躺,今天逛了一天了,怪累的。”
“不是吧,年轻人,出来度假,你难道想把自己一直锁在房间里,咱们交际圈本来就小,多认识点人没坏处。”
秋蝉实在不知该怎麽拒绝才好。
被Linda拽去烧烤摊,正思考该怎麽友好地与人打招呼,Linda已先自报家门。
“帅哥,加两个人,我和姐妹儿一起,咋样?”
有人吹了声口哨,拍掌起哄:“靓女啊,当然可以。”反手扔了瓶酒给她,“会喝酒不?”
“我千杯,来者不拒,但我姐妹儿不行,她不擅长,别逼她。”
数十道玩味的目光同时落在秋蝉身上。
晚风乍起,吹得她有些耳热:“我来帮忙烧烤吧。”
她穿着纯色吊带V领高腰长裙,头发半披,安安静静站在烧烤架後,也不嫌油污,徒手拿起调料瓶就往烤串上撒,寻常的动作,别有一番味道,撩起颈後的碎发,露出大片玉肌雪肤,干净澄澈,温温柔柔一个人。
年轻男孩们在酒精的刺激下,眼热心更热,忍不住上前主动与她攀谈:“你是来旅游的?”
“算是吧,离得近,趁着休假出来散散心。”
看她模样,猜不出年纪,现在并非暑假,不是学生,就是上班族。
“在广东上班吗?”
“嗯,在深圳。”
男生拊掌大笑,面色随即兴奋起来:“我们是同届的校友,也在深圳上班,没事就爱凑在一起,你要是有空,以後常来玩儿啊。”
“好啊。”Linda笑着把秋蝉往自己身後带,隔在两拨人中间,“先说下地址,远的可不去。”
“就南山那块儿,真不远。”
彼此交换微信,当场拉了一个大群。
Linda顺便问起男生们的工作,被告知是在某无人机公司做研发,瞬间惊得合不拢嘴。
“年轻有为啊,怪不得都说深圳卧虎藏龙,地铁上随便抓的路人都有可能是某大厂的巨佬。”
“都是出来打工的,混一口饭吃罢了,没什麽远大志向,争取这两年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所以你们介意姐弟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