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点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她又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低头继续写着什麽,仿佛刚才什麽都没发生。
但贺衿生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瞬间的笑意,像被厚重云层遮蔽的月亮,偶然漏下的一缕清辉。
虽然短暂,却足以照亮深潭。
他心头那点因为谢子豪胡闹而升起的火气莫名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甚至…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得意。
他运着球,球撞击地面的“嘭嘭”声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吵死了。”
贺衿生走到自己座位,把篮球往桌肚里一塞,长腿一伸,踢了踢谢子豪的凳子,“还不滚?等着我请你吃饭?”
谢子豪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还不忘回头对着贺衿生挤眉弄眼,用口型说:
“生哥!记得主力!”
贺衿生没说话。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额角和脖颈的汗。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旁边那颗低垂的脑袋。
教室里重新喧闹起来。
但他们这一方角落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半晌,贺衿生清了下嗓子,“江挽月。”
江挽月笔尖一顿,没擡头,也没应声。
只是那排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那傻子……”贺衿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胡说八道的。你那书,我连碰都没碰过。”
他解释得有点生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本《百年孤独》,确认它真的完好无损。
江挽月依旧沉默。
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线。
贺衿生等了几秒,没等到任何回应,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瞥见她桌上摊开的物理笔记本,上面正是谢子豪刚才“请教”的那页,旁边还留着他用红笔画的巨大哭脸,显得格外刺眼。
贺衿生眉头又皱了起来,带着点嫌弃:“这画的什麽玩意儿?丑死了。”
江挽月终于有了反应。
她侧过头,声音清泠泠的,像碎冰相撞:“你的笔记,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贺衿生一愣。
他完全没料到江挽月会接话,更没料到接的是这样一句……带着点刺的评价?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字迹狂放不羁的笔记本,又看看江挽月那本堪比印刷体的笔记。
一股被戳中痛脚又无法反驳的憋闷感涌上来,他“啧”了一声,语气有点冲:“能看懂不就行了?要那麽好看当展览?”
江挽月没再说话,只是转回头,重新看向自己的书。
但贺衿生眼尖地发现,她嘴角那抹消失的弧度……好像有那麽一丝丝要卷土重来的迹象?
他心头一动,那种奇异的熨帖感又回来了。
身体往後一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江挽月,”他又开口,“书真没湿。不过……”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江挽月握着笔的手指再次微微收紧,才慢悠悠地说,“……下次他再敢碰你书,告诉我。”
江挽月没回头,也没应声。
但过了几秒,一个极轻丶极淡,几乎被翻书声掩盖的声音飘了过来:
“……嗯。”
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
贺衿生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樟树上,嘴角上扬。
哄高兴了?
标准是什麽?
大概就是……冰面裂开的那一声轻响,以及,冰山愿意对你扔过来一小块碎冰碴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