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轨道
九月的物理模拟考成绩单发下来时,乔野的卷子右上角破天荒地没有批注。
她擡头看向教室前排的沈砚礼,他正把周亦扬递来的奶茶放进抽屉——这个动作让乔野的胃部一阵绞痛。三周前,同样的位置,他把她送的薄荷糖连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第三题。"乔野用笔帽戳他後背,"你上次说的简便解法。。。"
沈砚礼头也没回,只是把椅子往前挪了半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後颈,那里贴着块崭新的医用胶布,边缘隐约透出青紫色。
"自己看笔记。"他的声音像AI合成般平稳,"我很忙。"
周亦扬转过身,把一本《奥赛真题集》拍在乔野桌上:"社长现在是我的辅导对象。"扉页上并排贴着两张照片:沈砚礼和她在天文台的合影被红笔打了叉。
午休时的天台铁门上了新锁。乔野撬锁进去时,发现栏杆上系着褪色的蓝珀吊坠——是去年生日她送给沈砚礼的。吊坠背面新增了道裂痕,像是被什麽利器刻意划破的。
"锁是我换的。"
沈砚礼的声音从水箱後传来。他穿着长袖校服,左手插在口袋里,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两周。乔野注意到他右手指关节有结痂的针眼,像是刚输完液。
"为什麽?"她攥着吊坠,蓝珀碎片扎进掌心。
沈砚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到弯腰时,後颈的胶布翘起一角,露出皮肤上放射治疗的标记线。他迅速拉高衣领,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砸在地上——全是乔野写给他的便签,每张都被红笔画了巨大的叉。
"我爸说得对。"沈砚礼用鞋尖碾碎一枚耳钉,"天文观测只是浪费时间,还有,我玩腻了。"
风掀起纸页,乔野看见某张被血渍晕染的便签,那是她上周写的:【下周流星雨,老地方见?】
物理竞赛集训日,乔野在实验室门口堵住沈砚礼。他正往静脉注射透明液体,针管上贴着"营养剂"标签,但乔野认出了那家肿瘤专科医院的logo。
"让开。"沈砚礼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他左手扶着墙才能站稳,无名指上还留着戴过戒指的浅痕。
乔野抓起他的右手,衣袖滑落时露出密密麻麻的针孔:"这是什麽?"
"与你无关。"沈砚礼猛地抽回手,撞翻了试管架。玻璃碎裂声中,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听不懂吗?我玩腻了!"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额角有手术剃发的痕迹。乔野想去碰那块皮肤,却被他反手推开。
"社长!"周亦扬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车到了!"
沈砚礼转身时踉跄了一下。乔野想去扶,却看见他厌恶地拍开她的手,像拂去一粒灰尘。
十月的第一次月考,沈砚礼的座位空了。罗望北说他请了病假,但有人看见他在市立医院做核磁共振。
乔野撬开他落锁的储物柜,里面只有一本《小王子》。扉页写着:【玫瑰是你,小行星是我。】书页间夹着撕碎的CT胶片,对着光能看到脑部阴影呈猎户座形状。
当晚的射电望远镜接收到异常信号,转换成光谱图後显示:【当双星间距超越洛希极限,较小的星体会先解体。对不起。】
深秋的香樟树下,乔野终于拦住沈砚礼。他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窝深陷,左手死死攥着书包带——那里本该戴着银戒指。
"至少告诉我原因。"乔野的声音发抖。
沈砚礼突然扯下口罩。放疗灼伤的口腔溃疡让他说话含糊不清:"非要我说恶心才行?"
他扔来一个纸盒,里面装满被盐酸腐蚀的纪念品:融化的耳钉充电器丶烧焦的星轨照片丶甚至那条银链子,全都裹着放射性废弃物标签。
"够了吗?"沈砚礼转身走向黑色轿车,右腿明显使不上力。车门关上前,乔野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司机说的"明天第三次化疗"。
风吹落枯黄的香樟叶。乔野蹲下去捡碎片时,发现每件物品背面都用极细的笔迹写着:【对不起】。
十一月的寒潮来袭时,沈砚礼的课桌被搬走了。乔野在空荡荡的桌洞里摸到半块薄荷糖,包装纸上印着过期日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糖纸背面写着:【当猎户座升到天顶,记得擡头。】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泪滴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