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大理石长廊总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那是雪松香丶消毒咒与旧羊皮纸混合的味道,此刻却被德拉科·马尔福指尖的颤抖搅得有些紊乱。他捏着刚打印出的实习排班表,斯莱特林绿的制服袖口蹭过走廊墙壁上镶嵌的消声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马尔福先生?”值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老女巫特有的尖锐。德拉科转身时,看见她用魔杖尖戳了戳自己的肩胛骨,角质眼镜後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重症区在西翼,别指望那些小伤号会给你好脸色——尤其是知道你姓氏的那些。”
德拉科的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斯莱特林绿的领带被他攥得变了形。值班主任的魔杖尖还抵在他肩胛骨上,那力道像极了母亲纳西莎用银质发簪敲他後脑勺时的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马尔福先生?”值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我说话你听见了吗?重症区的病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纯血——”
“我听见了。”德拉科猛地转身,制服袖口扫过消声石,发出更响的沙沙声。他看见老女巫镜片後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这个马尔福家的继承人会用这种带着火药味的语气说话。
走廊尽头的魔药储存室传来玻璃瓶炸裂的脆响,惊得德拉科後颈的汗毛瞬间竖起。那声音和霍格沃茨大战时食死徒的阿瓦达索命咒击中石墙的轰鸣太像了,他下意识地摸向左臂——那里曾烙着黑魔标记,现在只剩下皱缩的疤痕,却仍在隐隐作痛。
“别紧张,只是实习生在配补血剂。”值班主任的声音放软了些,“跟我来,西翼在这边。”
他们走过刻满医疗符文的青铜门,重症区的空气骤然变冷。悬浮在天花板的夜明咒泛着幽蓝的光,照得墙壁上的血渍符咒愈发猩红。德拉科数着第三间病房外徘徊的摄魂怪,它们斗篷下渗出的寒气正将门牌上的“创伤後遗症专科”几个字冻出霜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旁边的病房里冲出来,怀里抱着的病历夹散落一地。德拉科认出那是阿斯托利亚的姐姐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她浅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脸上带着罕见的慌乱。
“达芙妮?”德拉科下意识地开口。
达芙妮猛地擡头,看见他时瞳孔骤缩。她迅速整理好表情,恢复了格林格拉斯家特有的冷漠:“马尔福先生,你来这里做什麽?”
“我是来实习的。”德拉科扬了扬手里的排班表,“重症区。”
达芙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麽,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祝你好运,马尔福。这里的病人可不比霍格沃茨的学生,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是谁在战争中站在黑魔王那边。”
她说完便匆匆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德拉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阿斯托利亚曾说过,达芙妮在圣芒戈工作是为了逃避家族的压力,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别介意,格林格拉斯家的人都这样。”值班主任的声音在身後响起,“跟我来,你的第一个病人在402病房。”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他跟着老女巫走到402病房门口,门上的铜牌刻着病人的名字:埃弗里·罗齐尔——这个姓氏像根针,猛地刺进他的记忆。他想起小时候在纯血宴会上见过的那个男人,总是穿着一丝不茍的黑色礼服,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就像在评估一匹待价而沽的赛马。
“罗齐尔先生曾是食死徒,”值班主任低声解释,“战争结束後精神崩溃了,总觉得有人要追杀他。这一年来没有治疗师可以缓解她的病情,看到你的简历後,我们想或许你可以试试。”
为什麽派他来就算主任不明说,德拉科也猜到了大概,绝不是因为他入职一个星期丶在各种各样的考核中都以高分通过的奖励。
“去吧,跟你的病人交流一下,记住,在这里你的姓氏没有任何意义。”
“啊,对了,一会儿有人会过来,她提出要帮助你。”
说完,主任就转头消失在阴影里,临走时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苦涩和指尖的冰凉。值班主任意味深长的眼神和那句“有人会来帮你”在他脑中盘旋,带来一丝不安,但此刻他必须面对眼前的病房。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攥得发皱的绿领带,推开了402病房沉重的橡木门。
病房内的光线比走廊更暗,只有床头的魔法灯球散发着微弱丶摇曳的黄光,像风中残烛。空气凝滞,弥漫着浓烈的魔药味丶陈腐的汗味和一种难以名状的丶类似恐惧的酸味。一个瘦削的身影蜷缩在靠墙的病床上,被子拉到了下巴,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丶却布满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罗齐尔先生?”德拉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尽管他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床上的人影猛地一缩,像受惊的动物。那双眼睛瞬间聚焦在德拉科脸上,瞳孔先是因光线刺激而收缩,随即猛地放大,里面翻涌起认出某种东西的丶极度混乱的浪潮。
“你…是你…”埃弗里·罗齐尔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卢修斯…卢修斯的小崽子?”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揪着被单,指关节泛白。“不…不对…是他们…是他们派你来的!来灭口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指控。
“罗齐尔先生,我是圣芒戈的实习治疗师德拉科·马尔福,我是来帮助您的。”德拉科向前迈了一小步,试图安抚。然而,“马尔福”这个姓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马尔福?!”罗齐尔发出一声尖锐的丶不成调的嘶鸣,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骗子!叛徒!你们都是!你们…你们把我交给了傲罗!黑魔王…黑魔王会惩罚你们的!他就在外面!我听到了!绿光!我听到了绿光!”
“绿光”二字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德拉科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轰!
不是现实的声音,是记忆的爆炸。那不再是圣芒戈储存室瓶子碎裂的轻响,而是霍格沃茨天文塔上刺眼的丶吞噬一切的绿光!是尖叫棚屋邓布利多坠落时扬起的袍角!是无数道在城堡走廊里穿梭丶将石壁炸得粉碎的阿瓦达索命咒!是贝拉姨妈疯狂的尖笑!是母亲绝望的哭喊!是父亲在威森加摩审判席上灰败的脸!
左臂的旧疤猛地灼烧起来,剧痛瞬间沿着神经窜遍全身,那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丶撕裂般的痛楚。德拉科的呼吸骤然停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丶旋转——昏暗的病房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罗齐尔惊恐扭曲的脸孔与记忆中那些死去的丶濒死的食死徒面孔重叠丶融合。空气变得粘稠丶冰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黑魔法残留的硫磺气息。
他听不见罗齐尔还在尖叫什麽,也看不见病房真实的模样。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下沉,坠入一个冰冷丶黑暗丶充满尖叫和绿光的深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斯莱特林绿的制服衬衫,粘腻地贴在背上。他踉跄着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病房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试图抓住门框支撑自己,但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在光滑的木头上抓挠,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他大口喘着气,却感觉不到一丝氧气进入肺部,只有冰冷的恐惧灌满胸腔,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撞击,仿佛要破膛而出。
“不…停下…停下…”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丶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身体沿着门板滑落,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头,仿佛这样就能抵挡那无处不在的绿光和轰鸣。世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心脏濒临爆裂的巨响。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德拉科!”
一个清亮而急切的女声穿透了德拉科耳中混乱的轰鸣,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紧接着,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按在了他剧烈起伏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迅速而熟练地托住了他快要滑落的下颌。
是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
她没有穿圣芒戈的制服,而是一件样式简洁但质地精良的墨绿色长袍,浅金色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泛着柔和的光泽。此刻,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蓝灰色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惊人的镇定。她迅速扫了一眼床上仍在惊恐尖叫的罗齐尔,然後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德拉科身上。
“德拉科,看着我!是我,阿斯托利亚!”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他混乱的意识,“你不在那里!你在圣芒戈!这里是安全的!看着我!”
德拉科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带着焦急却异常温柔的神情,像锚点一样,将他从溺毙的深渊中稍稍拉回。他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孩子般的恐惧和茫然。
阿斯托利亚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丝绸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面晃动着淡蓝色的丶仿佛凝结了月光的液体。她用拇指灵巧地弹开瓶塞,将瓶口凑近德拉科的鼻端。
一股清凉丶带着青苹果和薄荷叶气息的冷香瞬间钻入德拉科的鼻腔。这气息温和却极具穿透力,像一道清泉冲刷过他灼热的神经,瞬间压下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硫磺血腥味。德拉科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终于获得了氧气,那可怕的窒息感开始消退。狂跳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住,渐渐平复了那要命的撞击。
“慢慢呼吸,跟着我。”阿斯托利亚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引导着他,“吸——气,呼——气…”她一只手仍然稳稳地扶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後背,动作专业而充满抚慰的力量。
德拉科急促的喘息渐渐变得绵长,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鬓角,但他眼中的疯狂惊惧已经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惫和劫後馀生的脆弱。他靠在门边,阿斯托利亚半跪在他身边,构成了病房里一个突兀却异常和谐的画面。
就在这时,值班主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框的阴影里,角质眼镜後的目光锐利如鹰,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从床上惊恐未定丶喃喃自语的罗齐尔,到瘫软在地丶面色惨白如纸丶刚刚经历了严重惊恐发作的德拉科·马尔福,再到半跪在他身边丶正用舒缓剂和低声安抚帮助他恢复的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
主任的眉头深深蹙起,脸上先前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凝重丶审视和深深忧虑的神情。她看着德拉科无力地依靠着门板,看着阿斯托利亚熟练而关切的动作,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
阿斯托利亚擡起头,看到了门口的主任,微微颔首致意,但手上的动作和轻柔的安抚并未停止。德拉科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接触到主任那毫无笑意的审视目光时,他苍白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堪和绝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证明自己没事,但虚脱的身体只是徒劳地晃了一下。
值班主任没有说任何话。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在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之间来回扫视,最後定格在德拉科那张写满创伤痕迹的脸上。她缓缓地丶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