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老侯爷故去,夫君顺利承爵,她也生下宽儿,一切顺得不能再顺。
要说有什麽不顺,便是市井坊间对郦婴颇有微词。
郦家在京城循规蹈矩,绝无仗势欺人之人,别人议论的是侯爷在外面的事。
说郦婴在外剿匪,手段未免狠了些,斩草除根毫不容情。
说郦婴杀伐太重,有伤天和。
邓氏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清楚其中是非。郦婴回到家中,也不大乐意提外边的事。邓氏当然也是能理解,男人归家,图的是一份放松安宁。那些是是非非自然应当关在门外,何必再提?
她和郦婴情分很好,郦婴有心事时,会更生猛些,折腾得厉害些。然後,邓珠柔软手臂会轻轻搂过夫君肩头,带着几分柔意安抚。
女子如水,用以抚慰男子在外焦躁。
虽为夫妻,真正能有情分却很难得。
郦婴没有纳妾。
邓珠当然不希望郦婴纳妾,哪个女娘舍得分享自己丈夫。但邓珠不会说出来,因为会落个嫉名,她也并不想挑战什麽。
但郦婴确实未添妾室,家里只有邓珠一个夫人,这也很难得。
她膝下只有宽儿一子,总显不够,只是後来许是调养不好,一直也未见有孕。郦婴也安慰她,说已有宽儿一个儿子,也不用急。
宽儿长大了,父子感情也很好,郦宽很是敬重他的父亲,郦婴也对独子悉心栽培。
日子这麽一天天过去,宽儿岁数渐长,两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许是为补足邓珠遗憾,六年前邓珠又有了身孕,肚子渐渐鼓起来。
那时邓珠已过三十,不过先头已经生过一个,再怀也不算危险。
邓珠心里也十分欣喜,她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辈子。
丈夫爱重,儿子听话,她又再有身孕,身边下人皆说,这是家宅里有福气有运势,所以才招来第二个孩子。
邓珠听了,也有几分当真,也确实觉得自己有福。
那日郦婴归家,自己和宽儿一起相迎。邓珠的孩子月份大了,肚子已经开始鼓起来显怀,她面颊也浮起一抹笑容。
宽儿很是思念父亲,显得很急,打发人问了好几次。
这样父慈子孝,家宅和睦,于一片暖融融阳光下,邓珠轻轻抚摸自己鼓起来肚子,只等着丈夫归家。
那本是一副极美好的画卷。
那时节,马车到了。先下来是郦婴,接着又下来怯生生的小女孩儿。
看着十五六岁,容貌秀丽,手指死死攥着郦婴的衣服角,怕极了样子。
邓珠也不觉怔了怔。
郦婴也给了解释。
那女孩儿叫陈薇,阿父是郦婴同僚,替郦婴挡刀而死,算是救了郦婴一命。其母重情,殉夫而死,独独留下这个孤女。
郦婴救下这孩子,便抱回家中,说只当个女儿养。
女孩儿也跟郦婴有缘分,显得甚为依赖,仆妇领着那孩子要替她沐浴更衣,陈薇蓦然挣脱仆妇的手,扑入了郦婴怀中。
她似舍不得郦婴,怕得厉害。
那时邓珠并未多想,她一生太顺,也不会往别处想。陈薇年纪那麽小,只是个小女孩儿,那孩子比宽儿还小两岁。
她不知晓许多事情,不知晓郦婴救下陈薇後,小女孩儿哆嗦偎依在郦婴怀中,一贯厌恶旁人亲近郦婴竟未推拒,而是让陈薇缩在自己怀中,哄着陈薇一口口喝粥。
她相信的是丈夫人品,是这将将快二十年的夫妻情,自觉二人已步入中年,早没什麽激情。
更何况陈薇年纪还那麽小。
可年纪小并不代表什麽,她听到陈薇身世时就应该提起警惕。陈薇母亲为夫殉情,说起来多凄美,却能撇下孩子不管不顾,只顾着追求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样血脉传承,又或者说是言传身教,陈薇什麽性子也是不言而喻,那定是将情爱看得十分重要,能冲破一切。
那时她还全然不觉,还满心的怜惜,怜她孤弱,想对她好些。她膝下只有个儿子,想有个女儿也不错。
于是她处处照拂,嘘寒问暖,想给这个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一生未曾受挫的妇人自然容易心肠柔软,可现实偏生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这厢净空也跟薛凝说起了昌平侯府的八卦。
“昌平侯虽是承的父爵,可校尉之职也是他攒军功得来的,原本陛下也对他甚为看重。可後来不知怎的,和府上孤女搅在一起,闹的是天翻地覆。”
“再之後,昌平侯便犯了错误,那寄养在昌平侯府的陈薇居然死了。”
“听说,是昌平侯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