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说的话?这是人说的话吗!”周泓光痛心疾首:“周家对你不薄,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不薄?”俞子美闻言,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就跟住在堆着金山银山的活死人墓没有什麽区别。除了吃穿不愁,我哪里也不能去,谁也不能见,一天天这样过,什麽时候才能活到死的那一天?”
“可孩子是周家的,孩子是无辜的。”周泓光大声道。
俞子美倒是冷笑了:“孩子?谦修瘫痪,我已经够惨的了,再要个孩子做累赘,我岂不是真的傻?我在周家已经没有指望了,难道要生下孩子做绊脚石?我还想再嫁呢!”
周泓光气得心脏病发作,周钰鹤赶紧叫人拿药给他服下,周泓光受到的打击实在是沉重的,他把头靠在轮椅上,直喘气。
“父亲,这事情让我来做个了断吧。”周钰鹤安慰道。
周泓光极为疲倦,闭着眼睛,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表示同意。
周谦礼到了这个时候对俞子美的姿色也没有了兴致,这几年来他跟俞子美背地里走得近,一起对付周钰鹤。可是他居然也看不清俞子美的真面目,竟然是如此地叫人胆寒,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亲手打掉。
周钰鹤一看周谦礼的表情,就知他没有什麽能为俞子美开脱的了,这才转身对俞子美说道:“你签字与大哥离婚,不拿走周家一分一毫,回娘家去吧。如你所愿,你愿意再嫁便再嫁,从此跟周家再无瓜葛。”
俞子美誓死不从:“凭什麽?我纵然有错处,但也有功劳,自从你大哥出事,我照顾得还少吗?我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在法律上,周家我也有份。”
周钰鹤微笑:“我在给你路走的时候,你就要学聪明的。不然我一旦闹到底,别说你回娘家,只怕你娘家也要受你牵连,你连娘家也待不下去的。”
“你为什麽要这样害我?”俞子美发了狂扑过去。
周钰鹤一把狠狠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一边去:“看来你不见黄河不死心。好,先不说你杀死孩子丶祸害瑞枝这些事,前一阵子你还买通了万黛兰去杀阮霖儿,结果阴差阳错杀了别人,这事情你承认吗?”
这事情很轰动,街上都传言是阮霖儿不肯接受桂冠惹怒了当官的所以才被人报复,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些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尽管说好了!”俞子美张狂起来:“别以为我怕你们周家,我父亲手下的人马是吃素的吗?我自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欺负我。”
“被万黛兰误杀的人现在还在医院,万黛兰用的那把枪是你父亲军中的用枪。”周钰鹤摇头:“你父亲替你找的那些中间人,我随时可以揪出来。”
“立刻打电话给俞家,把她这样的人带走!”周泓光忽然睁开眼睛,一手捂着心口:“我周家容不得她这样比畜生还不如的人。”
“你们这样咄咄逼人,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俞子美红了眼,神色失控,往日在军营里那种粗野暴露出来:“惹怒了我父亲,他手下的人会踏平周家!”
“你父亲如果自顾不暇,还会顾及你?”周钰鹤道:“俞司令在军中多年,身家清不清白他自己知道,我也清楚得很,你比我还要清楚,不是吗?”
俞子美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你就乖乖签字吧,安静回到娘家,说不定你後半生还能好过点。”周钰鹤劝道:“要是现在跟周家拼一个鱼死网破,你们父女的事纸包不住火,被人知道了,你父亲这司令的位置恐怕保不住,你这辈子也别想好过了。”
挣扎了足足三天,俞子美才终于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周谦修虽然瘫痪,可也明白了什麽,眼角一直抽搐,看得出很激动。
不几天,报纸就登出周家大少爷离婚的消息,上面称周家出于人道考虑,所以放俞子美自由再嫁。
俞家上下气得翻天,可一想到周家的权谋,特别是想到周钰鹤,只能先忍着。俞司令也有些後悔,自己一直太纵容女儿,以至于她任性到这个地步,今天的一切後果都是自找的。
假如俞子美耐得住性子,不强出头,他日至少可以从周家捞到不少钱做养老,现在一分钱也没有,真是可悲。
若要再嫁,俞子美眼高于项,不会嫁给一般的人家,想到可能真的要养女儿一辈子,俞司令就头痛得很。
周钰鹤把家里这件事告诉阮霖儿,两个人都没有吭声,阮霖儿好久才心疼:“你这些年都是活在什麽样的龙潭虎xue之中呀?那个周家看着金碧华贵,可住进去才知道滋味。”
“梅菊可以下葬了。”周钰鹤叹息:“阿岩有什麽打算?”
“不会下葬。阿岩会带着梅菊的骨灰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阮霖儿轻声说道:“他後悔了,後悔没有早一点带着梅菊离开,现在要离开了,梅菊却回不来了。”
阮霖儿低头掩面哭泣。
周钰鹤拥着她,感觉她的泪水仿佛流进他心里一样。
“我心里还後怕,怕你再有事。”周钰鹤道:“眼看事情都处理完了,我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好好陪陪你。”
周泓光打拼一生,荣耀加身,年老却不得安宁。
从大儿子周谦修瘫痪之後,这几年来周泓光经受的沉痛如同一个个滔天巨浪,每一个浪头都要把人打得看不到生机。
在周谦礼跟俞子美的事情接连水落石出之後,周泓光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躺在床上没几天就进入了弥留状态。
他明知家里这些风波全是因为周钰鹤的存在而引起的,假如当年他没有把周钰鹤带进周家,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是周泓光又很矛盾,因为他没有错,周钰鹤也没有错,错的是两个亲儿子的狭隘之心。
临近年底,新加坡的气温却不是很寒冷,只是一直下雨。这雨水一直下到了後半夜,像是人心里的百般滋味,要一下子全部倾泻出来。
周泓光打算天亮就叫光叔去请律师,他打算要立下遗嘱了。除了周谦礼跟周钰鹤,周谦修的事情也要提前安排好。可是周泓光挨不到天亮了,在凌晨五点咽下了最後一口气。
阮霖儿在天亮之前被急促的电话铃惊醒,她似乎有预感,一把抓过了电话:“钰鹤?是你吗?”
“父亲刚刚去世了。”周钰鹤在电话那头只低低说了这一句,无尽哀恸,再也说不下去。
阮霖儿只觉得浑身一阵悲凉跟心酸,她想要马上过去陪他,可很快又遏制了自己这样的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出现在周家跟别人眼前,让周钰鹤再陷进无谓的是非中。
周钰鹤完全懂得她的沉默,他调整了一下心绪,沙沙说道:“我只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别担心我,你只要等着我就好。”
“我等你。”阮霖儿这时候只说得出这三个字,却是最真实的心里话。
周钰鹤轻轻挂断了电话,阮霖儿手里握着电话,保持接听的姿势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把电话挂了。
在这个时候,周钰鹤还能想起她,他当然是爱她的。可一想到不能为他分担痛苦,阮霖儿又心如刀绞,周泓光对周钰鹤来说意义非常,这几天周钰鹤不知会崩溃成什麽样子。
停灵七天举丧治哀,社会各界有头有脸的人士都来了,杜家父女也来了,俞家没有露脸。
周钰鹤亲手打点父亲一切身後事,事无巨细,他感觉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都没有轻易软弱过。但自从父亲去世,周钰鹤心里全无支撑,一个大男人几次跪在灵堂前哭得伤心欲绝。
杜景真是个女孩子,到底心软,跟着流泪,上前站在周钰鹤身後,道:“小爷,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