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琴弹得确实不错,但是……”夏晚风顿了顿,语气惋惜,“你等下就知道了。”
很快,阮湘便读懂了夏晚风的欲言又止。
坦白来讲,林延述弹奏乐曲的整体流畅度与完整性都很不错,所有的技巧也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但他的演奏却没有任何感情,只能弹出曲子的具体框架,却弹不出那其中氤氲泛滥的感情。
夏晚风说:“钢琴是能给人带来情绪价值的乐器,可你看他的样子,简直像是有人拿着把无形的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弹似的,太痛苦了。”
紧盯着台上的林延述,阮湘有些不解。
虽然男生平日里确实是个情绪很少外放的人,但这毕竟是在比赛,她并不认为林延述性格有内敛到这种程度。
煎熬的几分钟过去,尾音消散在耳边的刹那,林延述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连鞠躬也没有便快步离开了舞台。
身影几乎是跌入後场,林延述双手垂在身侧,几乎是不可自控地再一次掐上了腰腹。
剧烈的痛感终于可以让他得到片刻喘息,林延述垂着头,身体止不住发抖起来。
就在刚刚,台下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林成责的模样,他们对他投来嫌恶的表情,严厉的话语,于是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掌心,搅动心脏。
他们质问他丶逼问他为什麽如此差劲,为什麽任何事情都做不好?林延述哑口无言,只觉得眼前发黑,呼吸困难,灵魂似乎要在下一刻抽离出身体,再也无法撑起这层劣质人皮。
见状,秦安宁拎着裙子跑到林延述身边,低声道:“还好吗,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不用。”林延述喘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拒绝着一切关怀,独自走去了最偏僻的角落。
……
这次的比赛结果公布速度比林延述想象中要快许多,冠军毋庸置疑是艳冠群芳的秦安宁,而林延述则依靠着娴熟的技艺摘得季军。
拿起奖杯聆听着衆人的欢呼下场时,男生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拿到三等奖完全是因为今年选手的水平普遍较为差劲。
真正的他,压根就不配得到这个奖杯。
一切结束後,林延述拒绝了秦安宁发来的庆祝邀请,逃也似的想要离开这里。
可步伐刚走出会场的刹那,他便被一道熟悉的清甜女声叫住,牢牢定死在原地。
林延述回过头,看清来人,瞳孔剧烈颤抖一瞬。
很快,他竭力掩盖住那份惊慌失措,佯装淡定地问道:“阮湘,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老师带我来的。”阮湘逐步靠近男生,微笑着祝贺道,“林延述,恭喜你拿到了奖杯,我看到了你的演奏,很不错。”
虽然清楚女生是在真心实意地祝贺他,但林延述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只觉得无比讽刺。
为什麽偏偏是现在让他遇到了阮湘?让她看到了自己最不堪入目的一面。
为什麽?
“怎麽不说话。”阮湘踮起脚尖,伸出手在林延述眼前晃了晃,“林鼹鼠,理我一下行吗?”
回过神,林延述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别恭喜我了,阮湘。”
“为什麽?”
男生手背上泛起青筋,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手中奖杯:“因为我讨厌钢琴。”
又把一切都搞砸了,望着阮湘离去的背影,林延述默默地想道。
女生跟他告别时的神情尴尬,明明她是专门来恭喜自己的,可他却说了这麽不符合气氛的话。
街道上人潮汹涌,林延述独自走在路旁,毫无目的地朝远方走去,浑身疲惫不堪。
经过垃圾桶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把刻有他名字的奖杯重重砸进了垃圾桶里。
反正这个奖杯在他手里和在这个垃圾桶里没有任何区别。
他留着它没用。
_
暑假的最後一节课程宣告结束,临别之际,阮湘和夏晚风约在路边烧烤。
夏夜微风习习,夏晚风把羊肉串签子顶头的碳烤痕迹用纸巾擦掉,一串串放在女生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吃。
阮湘被盯得不好意思,眨巴眨巴眼问她:“干嘛一直盯着我?”
“我辞职了。”夏晚风喝了口饮料,语气淡然。
闻言,阮湘放下签子:“你接下来打算做什麽,我还能经常见到你吗?”
“怎麽不问我为什麽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