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两岁的时候,他们又生下了我弟弟林桦越。像是上天对于误丢下我给我爸妈的补偿一般,林桦越是个他们理想中的聪明小孩。也是同一年,他们的公司飞速打响名头,産业链不断扩大,于是我这个瑕疵品便更理所应当的被他们刻意遗忘在角落,无所谓幸福,无所谓生死。”
“直到有天,林桦越在我父母丢弃的垃圾堆里发现了我的满月照,才发现自己还有个哥哥,闹着要接我回去陪他。随後我父母便马不停蹄地将我带到城市,在发现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笨拙,甚至满嘴乡话後,便开始每天把我关在家里学礼仪丶普通话等各种一系列枯燥但却能让我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记得那段时间家里来了个很厉害的叔叔,做客时无意间问起我,他们都说我是保姆的孩子,他们实在太怕我给他们丢脸,更怕别人记起他们的过去。”
讲到这里,林延述嘲讽地勾起嘴角,低声道:“多有意思,他们名贵的衣服穿上了,自卑却怎麽也脱不掉,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但其实有些时候我也能理解他们,我奶奶爷爷那一辈都是农村人,他们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让我有能依靠的底气,我应该要知足,懂得感谢。我也清楚我不如林桦越,所以总是竭尽全力把一切做到最好,但人总是贪心的,只怪我想要爱,要夸奖,要一个赞许的目光。”
“阮湘。”林延述闭了闭眼,雨滴顺着他湿漉漉的发丝滴在猩红爬满掌印的脸上,恍惚间似一滴苦泪。
他问:“只是这样,我都不配吗?”
那麽痛苦,那麽累,只是想换来一句温柔的叮咛,一个关怀的眼神,仅仅如此,他都不配吗?
林延述寥寥几句的讲述,让阮湘总算得以窥到他内心深处所隐藏的一小部分,她说不上现在是什麽心情,只觉得嘴里像是咬下一口青涩的果子,染得她牙根发酸,舌尖发苦。
片刻後,林延述垂下眼,睫毛和嗓音同频颤动,如同被雨滴袭落的树叶。
“算了。”他自我说服,释怀道,“是我贪心不足,痴心妄想。”
“不是这样的,林延述。”
下一刻,阮湘毫不犹豫地开口,近乎强硬地拽起他的自我淹没。
江边的灯光灼目,代替今晚雨夜的月亮。
阮湘望进他瞳孔,像是早已把话语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那般熟稔而又认真道:“你说他们脱不掉自卑,其实你也是一样。”
“为什麽你要自我否定为他们开脱,为什麽你要说自己不如林桦越?为什麽你不说是他们偏心,目光短浅又没眼光,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你从内心深处就觉得自己是糟糕的,所以只把错归咎于自身,自我PUA得不到爱都是因为自身不够好,而後陷入恶性循环之中不断驯化自己,可你的自我意识又在这个过程中痛苦难当。
“林延述,我想你应该弄清楚一点,他们不爱你这件事从始至终就不是你的错。”
阮湘看着他,正色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现在你需要的就只有相信自己。”
“我能相信自己什麽?”林延述问。
下一秒,女生笃定的话语响彻耳畔。
“相信你已经足够优秀,相信你想要的,今後都会有的。”
闻言,林延述瞳孔微怔,定定看向阮湘。
迎面有夏夜晚风吹拂而过,凌乱额发随之颤动,如同此刻悸动的心脏。
片刻後,林延述垂眸,哑然失笑。
身体里那颗日渐落败的枝芽浇灌进她的话语,终于久违地等到了自己的枯木逢春。
话音落地几秒,阮湘後知後觉地尴尬起来。
她掌心不自然地搓起胳膊,咬牙恶寒道:“怎麽办,讲这种话好恶心好矫情,我要起鸡皮疙瘩了。”
林延述默默点头:“是有点,不过鸡汤的味道还可以。”
阮湘一个眼刀飞过去:“还不是为了安慰你我才说这种话,你刚刚笑什麽,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没有。”
“那你干嘛坐得离我那麽远,往常不是很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不一样。”林延述转过头,语气平缓而又认真,“我身上已经湿透了,不想再把你弄湿。”
“有时候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什麽。”阮湘靠近他,抽出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