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邢宇似乎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让林静深无法辩驳,“那我以後不这麽叫了,公平起见,你也不用再那麽称呼我。”他眨着眼睛,语气真诚地提出了建议,“怎麽样?静深。”
林静深哑然,她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邢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步一步落进了早已布好的圈套,而那个猎人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欣赏画作,身後似乎长出了好大一条狐狸尾巴。
“我。。。”林静深脑袋里转过无数个想法,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完全堵住他的理由。
“我知道了,邢宇。”纠结过後,她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妥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嗯。”邢宇没有看她,但林静深还是能看到他侧脸的酒窝陷得更深了。
林静深,你真没用,之後和邢宇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她都在自我检讨,好不容易挨到每一幅画都被他们看过,林静深终于觉得解脱。
“哈哈哈,逛得差不多了,那要不我就先去找伊人了?”林静深看到了结束的曙光,干笑两声,迫不及待地提议道。
“可以啊,”邢宇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笑着点点头,“不过还是先手机上问问她在哪里,这样更快。”他顺势指了指两人对面,“要不坐下等她来?”
林静深随着动作看去,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开放式的休息区,有几个人正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或者翻看着手里的宣传册。而旁边的水饮吧挨着一片小小的露台,几张桌椅错落地摆着,在这里望出去应该是十分惬意的。
但林静深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情欣赏风景,还是和邢宇一起,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顺便可以给盛小姐带一杯喝的。”
于是林静深又那麽轻易地被他说服了,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选了张椅子坐下,认命地掏出手机给盛伊人拍了张饮料单,发去消息。
【你在哪儿呢?我们逛完了,在三楼的休息区等你,你看看要喝什麽。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给你那个八百年前的182天蝎前男友发消息,说你对他旧情难忘,反正我还有他维信。】
林静深勾起嘴角,有些使坏地威胁起她,盛伊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以前的桃花债找上门。
果然,几乎下一秒,盛伊人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别!我求你了祖宗,我就在楼下呢,马上瞬移过来。我要莓果气泡水。】
求饶过後,她还是不服气地给自己开脱:【这不是给你们创造聊天机会吗,要麽是旧爱重逢互诉衷肠的剧本,要麽是放下心结彼此祝福的情节。你们是哪个啊?】
林静深盯着聊天框里的句子,有些用力地打下几个字:【呵呵,让你失望了,我们进的是‘偶遇不熟的同事只能没话找话’的社交地狱。】
发泄完心里的小情绪,林静深拿上手机走到点单台,礼貌出声道:“你好,我要一杯莓果气泡水和一杯杨枝甘露。”
邢宇斜靠在台边,听到林静深点的饮料,轻轻笑了一下,很快走过来接上话:“再加一杯热美式,一起付。”说罢不等林静深反应,他早已把手机贴上扫码的机器。
“今天很高兴碰到你。。。们。”邢宇摸了摸耳朵,看着工作人员制作饮料,“请你们喝,毕竟还不知道下次什麽时候再遇到。”
林静深收回动作,两只手在看不见的角落抠着手机壳上的纹理,脸上却只能故作洒脱:“那就谢谢你了,下次有机会再请回来。”他们都懂这是句客套话,因为如果顺利的话,这个“下次”永远不会到来。
等了没多久,盛伊人就找了过来,她忽视掉林静深哀怨的眼神,笑眯眯地伸出手和邢宇握了一下,为自己这麽久的缺席编了个理由:“实在不好意思,我爸临时有点事找我,远程处理了一下,耽误不少时间。”
“没关系,”邢宇回握,笑容温和,目光却不自觉地先扫过旁边略显紧绷的林静深,“我和静深,我们聊得挺开心的。”
注意到了邢宇称呼的改变,盛伊人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林静深,眼里的八卦和质问挡也挡不住。
林静深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连忙把盛伊人抓到自己身边,为了防止她再语出惊人,率先出声打断:“对,我们每张画都看了,伊人你错过太多了。”
“先生您好,您点的饮料好了,吸管和杯套在旁边自取。”工作人员按顺序端出做好的饮料,礼貌提醒道。
“好的,谢谢。”邢宇点点头,却没有急着拿起自己的那杯,而是往旁边的方格伸手,给每一杯都仔细套上杯套,取了合适尺寸的吸管。
盛伊人看着邢宇的动作,偷偷举起手在林静深眼前比了个大拇指,偷偷在手机上给她发消息:【这麽细心,你眼光真不错啊小静深。】
林静深瞄到消息,忍不住扶额,轻轻拍了拍盛伊人的手,用气声在她耳边反驳:“你别乱说。”
眼瞅着邢宇的动作差不多结束,林静深立刻上前一步,近乎抢着一手一杯取了饮料,嘴里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我们自己来。”
把饮料递给盛伊人後,林静深仿佛看到了结束的曙光,马上指了指出口,对邢宇说到:“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因为,因为伊人还约了待会儿去针灸,她一个人不敢去,我得陪着,时间要来不及了。”说完,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盛伊人往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什麽,还是仓促地回头,对邢宇说出了那句本应该就有的道别:“下次再见,邢宇。”
邢宇笑了,但盛伊人看得出来,这个笑容只属于林静深,“再见,静深。”邢宇举了举手里的咖啡回应着。
“什麽叫我不敢一个人针灸啊?你说我不敢一个人进厨房还靠谱点。”
“还说我?你的理由好到哪里去。。。。。。”
邢宇听着耳边两个女声逐渐远去,轻轻勾了勾唇角,在距离露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喂,爸。”邢宇看着外面,拨通了一个号码,“我今天来画展了,嗯,没什麽原因,想看就来看了。”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咖啡,笑意随着语气一起变淡,“你们也应该找时间来看看,策展很用心。”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麽话,邢宇垂下眼睑,语气里陡然添了几分冷硬和压抑的怒气,“忙到没时间来,忙到没时间去祭拜奶奶吗?”
这句质问之後,邢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他没有再笑,眉间甚至长出皱褶,天色变换,有微光落在他脸上,却映不出半分刚才的笑意。
“知道了,我明天自己回去看奶奶,请了年假,不要紧。。。。挂了,注意身体。”
末了,邢宇放下手机,只是那样坐着,一个人坐着。
他转头从露台看出去,能看见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哪怕在这麽远的距离,他依然能毫不费力地辨认出那个身影,直到她彻底汇入人流,再也看不见。
手里的咖啡不知何时已经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