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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 15 撕碎的黑夜（第2页）

黄庭瑜跟着站起身，椅子咯吱一响，把她的心划了一个伤口。

“怎麽没事！”王青丽转过身，望着她，那道目光很软，但攻击力极强，让黄庭瑜定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我想起来了呀，我都想起来了呀……我刚刚在这里做饭，就想起来小时候欣琪跑进厨房，抱着我的胳膊，让我往菜里少放一点辣椒，说庭瑜吃不了辣……欣琪去哪里都总是想着她呀……可是她全忘记了……”

“人现在不就是记起来了吗？才特意过来的。”陈淼说。

“她记起来了，她是终于记起来了，我终于可以说了，可是已经四年了！四年了啊！”王青丽说，“欣琪知道她最好的最惦记的最喜欢的朋友忘了她整整四年，会怎麽想？你知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的心情！”

黄庭瑜昏昏沉沉的，低下头，然後弯腰，无力地跪在地上。“对不起，阿姨，叔叔。”

“黄同学，起来起来，”陈淼连忙来拉，“没必要没必要。”

“你怎麽能忘了呀，庭瑜，”王青丽跟着跪坐下来，掩面哭泣，“我们家欣琪，你怎麽可以忘记这麽久啊……她是去台湾找你的啊！如果你们不认识，她根本不会说要去台湾！她根本不会死！你怎麽可以忘了啊！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的是你啊！你怎麽能忘记……”

“对不起……”黄庭瑜跟着哽咽，膝盖跪在地板上，却没有一点感觉，“真的对不起。”

那两条友情手链还在她的口袋里，像一颗定时炸弹上的两条线一样交缠在一起，即将爆发的炸弹不断发出滴滴的声音，让她心脏越来越紧绷，即将爆发。

“回家的应该是欣琪啊，回家的应该是欣琪啊……庭瑜你看着你旁边的空座位，你是什麽心情啊，你觉得我们是什麽心情啊……”

王青丽喃喃着，眼泪落在地板上，“这几年你知道我们是怎麽过的吗？庭瑜，你无所谓了，一年反正才回来一次，我们可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这里啊……你怎麽舍得让欣琪孤零零死啊……”

“好了，别说了，青丽！你看看，怎麽弄成这样啊，好好吃一顿饭不行吗！”陈淼拉着王青丽的手，扭过头，“黄同学，来，起来。”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记忆像一间房，她以为房间外没有人，但其实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从房间里走出去，她应该早一点，再早一点打开门，而不是躲在舒适圈里不动。

她想起将来有一天要在天堂遇见陈欣琪，要听她畅想没能实现的，被车祸斩断的人生，要听她质问为什麽四年间都没有想起有关她的事情，她痛哭起来，怎麽都止不住眼泪。

饭桌上的菜几乎未动。

黄庭瑜的眼睛红肿着，安静的跟在陈淼身後，他回头看一眼，无奈叹息，拍掌将头顶的声控灯唤醒。王青丽哭後便回了房间，过後，陈淼与她谈了心，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陈淼失去了小女儿，心情同样悲伤，但心境与王青丽略有差别，他觉得看见黄庭瑜，反而有一种能够想象出“同样年纪的陈欣琪”会是什麽模样的亲切感。

他看得开，不至于在黄庭瑜面前失去最後的体面。时间过去，他已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沉痛深埋心底，决心不再提起，但他承认，仍有馀痛在捣乱。

“晚餐没吃饱吧，”陈淼送黄庭瑜到村口，“回去的路上买点吃的，叔叔阿姨招待不周了，水果也没吃上。”

黄庭瑜连连摇头。“对不起，叔叔。”

“好了，不用道歉了，擡起头来，”陈淼轻轻拍拍她的肩，“体谅一下阿姨，她太想欣琪了，七月刚去扫墓，还没调整过来。”

听到这句话，黄庭瑜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在外面呢，等一下人家以为我欺负你了，”陈淼说，“这天闷闷的，估计是要下雨，你没带伞吧？赶紧回家吧。”

“叔叔……以後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黄庭瑜哭泣着说。

“没有那个意思，你忙你自己的生活就好了，”陈淼说，“你过得好，欣琪也开心，对不？”

黄庭瑜顿了顿，又听见陈淼低沉的声音。

“叔叔在想……以後这样的场合，还是不要了。”陈淼说，“知道你恢复记忆了呀，就不好骗自己了。”

听到这，她擡起头，见陈淼被眼泪浸润的眼眶，眼泪不自觉顺脸颊滑落。

“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从容地面对你了呀，黄同学。”陈淼的声音微微颤抖。

黄庭瑜扁扁嘴。

“见了还是会伤心，你恢复了记忆，证明就要向前走了，但叔叔和阿姨……再也找不回向前走的动力了，”陈淼说，“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哎，放不下呀，就是放不下。”

“叔叔。”

陈淼看向黄庭瑜，像父亲抚摸女儿一样摸摸她的头，帮她擦去泪水，“好了好了，回去吧，没事就不用来了，你俩之间的友情，别辜负，你好好过，别让欣琪伤心就好了。”

陈淼说完之後，转身离去，没有回头看过。

“叔叔……”黄庭瑜伸手，抓了个空。

闷闷的干风从地铁站前吹过，黄庭瑜心头酸涩得难受，茫然地站在路口，直至一声响雷将她唤醒，她望着闹市街头，觉得一阵凄凉。

口袋再次震动起来，黄庭瑜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上「李维宸」三个字，觉得心中仍未崩坏的部分也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