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回绝(下)
查恩斯就这样带走了塞穆尔。但大概是因为过度意外,塞穆尔産生了强烈的不信任和警惕心,一直都表现得畏缩不安,甚至怀疑查恩斯只不过是想捉弄他而已。查看了关于他身为劣性ω的资料,想必这孩子这些年来确实没少被欺负……查恩斯便带他来到了哥特大剧院,希望能借着一起度过休闲时光的机会再和他亲近一些。
那天剧院里演出的正好便是《悲惨世界》。塞穆尔哪里来过这样庄重恢宏的场所,又哪里看过这样磅礴精彩的演出,一时间完全被吸引住了,也就顾不上再对他设防。查恩斯尝试与他搭话,给他讲解这部音乐剧的一些细节,塞穆尔也听得很认真。
“Thereisacastleonacloud……”
舞台上可爱的小女孩“珂赛特”在歌唱,塞穆尔默默地凝望着她,脸上也慢慢露出落寞的神情。
“其实我也总是这麽幻想……”他开始小声地吐露心声,“幻想能生活在舒适的地方,幻想能有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深深地低垂着头,查恩斯甚至可以看见他露出的一段後颈上显眼的棘突。
“……M'sieur,youefromGodinHeaven……”他借用了Fantine'sDeath的唱词。
“可是,为什麽是我呢?……”
但查恩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淡淡开了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反问对方,“你的确需要,也想要获得拜伦的帮助,对吗?”
“……是的。”
于是查恩斯告诉他:“那麽……你就当做,是上帝听见了你的祷告吧。”
查恩斯在陷入这段回忆的时候,塞穆尔似乎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当台上开始演绎悲伤的“芳汀之死”时,他默默地又将那段唱词重复了一遍。
“……M'sieur,youefromGodinHeaven……”
他像是又一次在对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做最真诚和最深层的剖白。
“我还记得,上一次,您说是因为上帝听见了我的祷告,才将您带到了我的面前……”
他有些紧张似地绞了绞手指,又拿起桌面上的一杯果汁喝了一大口。
“……那您说,他还能再一次听见我的祷告吗?”
查恩斯微微转过头来,借着仅存的一点微光,看见了他泛红的脸。
塞穆尔借着初次发情的感性时期暗示他的时候,他便没有接受,而是当做什麽都不知道的将他交给医生。所以这一次他也不会。
但他需要明确地告诉他了。
“他听得见。”查恩斯说,“他只是不会再回应了。
“……他所能给你的,已经全部都给你了。”
“……这样啊……”
塞穆尔轻轻颤抖着身体,整齐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像是年幼的时候那样脆弱地露出洁白的脖颈。
如果是往常,如果查恩斯发现了这个一直坚定地跟着自己的孩子正在伤心,他还会像兄长一样问候几句。但对于这种事情,他知道不行。
越决绝越好。
……就像对尼尔,就像对所有曾经向他示好的ω,一句“我可能不会爱你”,又体面,又清醒。
不过查恩斯很快意识到塞穆尔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而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乎不仅仅只是情绪上不稳定,而是在忍受着什麽躯体上的不适。他立刻扶住塞穆尔的肩膀让他擡起脸来,仔细观察对方的状态,当看见平日里那副银边眼镜下的冷静双眼此时却充满了涣散的茫然,而且脸颊也变得通红,皮肤滚烫,查恩斯的第一反应是塞穆尔又突发性地发情了。然而奇怪的是查恩斯却并没有闻到对方暴涨的信息素的味道,好像塞穆尔只是单纯地发烧而已。
“你之前感冒了吗,塞穆尔?”
查恩斯不由问道。可塞穆尔却缓慢地摇了摇头,又似乎感到眩晕一般痛苦地撑住了自己的额头,咬着牙轻声答道:“没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Boss……”
“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呃,可能只有喝醉的时候了……”
——喝醉?
查恩斯突然想到了什麽,视线转移到了刚刚塞穆尔喝过的果汁上。那是在他们刚进包厢後不久,剧院的侍者专门为他们送来的,说是之前订包厢的先生早已吩咐准备好的饮品,并随机地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但在他们各自挑选过後,放在查恩斯手边的是塞穆尔不爱喝的黑咖啡,靠近塞穆尔的则是那杯查恩斯绝对不会碰的对他来说太过甜腻的芒果果汁。
查恩斯皱了皱眉。
里面绝对放了什麽东西了……
而这时,那边舞台中央正在演出的场景——“沙威”在星空下的独白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可是菲尼克斯和约书亚竟然还是没有出现。查恩斯焦躁地看了看时间,暗道还是先将塞穆尔安顿好,他便直接去见埃文吧。至于收拾他的傻瓜弟弟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扬氏继承人的事,还是等後续找到他们再说……
但此时此刻的查恩斯虽然有所怀疑,却并没有精力细想他们为什麽要怎麽做,否则他便不会对身体欠佳的塞穆尔表现得太过关心,以至于落入约书亚的圈套。
虽然他也不过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看见他热得难受,便帮他把外套脱了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照顾人的举动而已。
“去医院吧?”他问塞穆尔,随手替他整了整汗湿的发。不过休息了一会儿,塞穆尔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但他瞄了瞄查恩斯又一次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沮丧地细语,自己不是已经没有资格和Boss这样靠近了麽?
明白塞穆尔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些误会,查恩斯像对待闹别扭的幼童,无奈地浅笑了一下,给了他最後一个解释。
“……你说,冉·阿让有可能会弃珂赛特于不顾麽?”
塞穆尔擡起头看着查恩斯,只从他柔和的神情里看到了仁慈。他眨了眨眼,又低下头去,虽然早已猜到结局,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正是为了求个了断才趁此机会将藏了很久的话问出了口……但这十多年来默默的爱恋终究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于一朝彻底结束……是谁都无法轻易释怀的吧。
塞穆尔觉得自己的身体依然在微微发热,可是心里却冰冰凉凉的,冰冰凉凉的泪水像是从心里溢出来,顺着滚烫的脸颊滑落。
这个像父兄一样的男人一如既往地保护着他的自尊心,发现他咬唇哭泣,只是起身离开,将视线放回到舞台上,让他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这一场。
……想到就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他开始觉得好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阳台前的Boss也不知是看见了什麽,突然一拍栏杆,像是感到万分懊恼一般,蓦地转过身来向外走去,脸上满是愤懑与焦急。
他望向塞穆尔,简略地说道:“是菲尼……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