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五十八章圈套
言毓琅站在瞻平侯府外,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他的手指抚过袖中的几封文书,心里的火气便一阵一阵地往上冒。
半个时辰前,太子萧临衍召他到东宫觐见。自从上次小瀛氏那件事之後,萧临衍对他冷落了不少,有月馀不曾让他进东宫。这时候他站在殿前,两人远远相对,竟然都有点生疏。
太子顿了顿,先开口道:“许州传来奏报,许州县衙夥同当地富商私开采灰场,残害流民。傅行州两人查了个彻彻底底,已经连着山头一锅端掉了。你看一看。”
言毓琅就势在对面落了座。他早已听闻此事,接过奏报简略的扫了扫,又放回了桌上:“以他们两人的本事,许州若有私藏,查出来也不奇怪。殿下深夜召见我,可是这其中有什麽问题?”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活口就在这个吴仲子身上。”萧临衍倾过身支在案几上,向言毓琅凑得近了些。
“吴仲子在许州独大了这麽些年,背後除了官府的支持,他和老三向来交情不浅。要是我们能有证据,说明萧临彻确实参与了采灰场的事,甚至原本就是他的授意,那对我们可就太有利了。”
言毓琅听完便皱起眉头来:“此事无凭无据,殿下要怎麽查。”
“谁说我无凭无据。”萧临衍笑了笑,将手边的几封文书递给他,“这是这麽多年来,吴仲子和萧临彻互通有无的证据,里面写的清清楚楚。如今吴仲子事发,我们正好趁机往火上浇一把油。”
“殿下,”言毓琅看都没看,便摇了摇头将文书推到了一边去,好言劝道,“你也太着急了,采灰场一案尚未有定论,我们不宜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三殿下幽禁陪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要是真有这个心,不如等着风声稳下来再说。”
“等风声稳下来就晚了,到时候整个许州都姓了傅,我们还能做什麽?”
萧临衍的目光在灯下显得有些幽深,又慢下语气道:“毓琅,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三弟有多能算计,他只要活着一天,我就一天睡不好觉。我们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扳倒,才好除去一道心腹大患。”
他语意坚决,言毓琅心知再劝无益,便问道:“你打算怎麽做?”
“借刀杀人,我要借瞻平侯的手。”萧临衍道,“闻阶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跟傅家算是彻底闹翻了。许州结案之後,傅行州两人的嘉奖是少不了的,闻阶心里一定不舒服。如果我们这时候再把老三的线索给他,一石二鸟,你说他会不会帮忙?”
言毓琅越听越荒唐,他面色不善,拧着眉头道:“这件事我不赞同,殿下还是三思吧。”
他说罢起身便走,只觉得袖子被人用力地一拽。萧临衍隔着桌子扯住他的袍袖,缠在手里一寸一寸地往回收,直到把言毓琅拽回到桌边,跪倒在地上。
“还没完了。”萧临衍捏在他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擡,“那天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没让你回宫里,你就在太子府大门前面站了整整一晚上,半个京城都知道了。你这麽做,把我的脸面往哪儿放?”
言毓琅拧着他的力道甩脱开,擡眼毫不避讳道:“杀剐由人。太子殿下看见我就生气,眼不见为净就是了,何必跟我说这麽多呢。”
萧临衍收回手来,玩味地看着他。言毓琅能在他身边随侍这麽多年,容貌出挑固然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这份性情。每次两人争执,言毓琅总能让他怒火中烧又发不出脾气,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有些离不了他。
“好了,都是气话,我还能真的跟你生气不成。”萧临衍握住他的手,又道,“找闻阶的事情我只相信你,我要你亲自去,越快越好。”
“这是两码事,”言毓琅冷着脸要甩开他,却忍不住劝道,“殿下,现在弹劾萧临彻完全不是好时机,而且……”
“毓琅。”萧临衍攥着他的手用力一拉,把他整个人扯到眼前来,“我对你的心思,这麽多年从来没有变过。做好了这件事,我就让你搬回宫里。”
鹤年堂内,门扉开合。下人引着言毓琅走进来,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闻阶写完手里的几个字,擡头对着言毓琅打量过去。不过月馀,言毓琅明显地消瘦了一圈,容貌俊朗之馀,更多了点凌厉的意思。
闻阶哈哈一笑,招手道:“言指挥使随意坐吧。几日不见,指挥使不复之前春风得意啊。”
言毓琅面不改色:“深夜冒昧前来,打搅闻侯爷了。不过太子殿下确实是有要事相商,如果侯爷不介意,我就开门见山了。”
闻阶不以为意:“请。”
太子的想法虽不合理,言毓琅在登门前也想好了一套说辞。他将几封证据呈在桌上,又道:“许州一案尚无定论,如果想借机严查,此时是最好的时机。侯爷如果还想知道什麽,可随时派人到东宫。”
闻阶听罢,果然似笑非笑:“太子殿下费心了,我会留意的。”
“多有叨扰,侯爷见谅。”言毓琅拱手见礼,转身欲走,“多谢侯爷,在下告辞了。”
“言指挥使且慢。”闻阶出声阻拦道。说着,他站起身来,将一封上表的贺文推到桌边,“指挥使看看这个。”
言毓琅低头扫了一眼,语调平平,也没什麽起伏:“傅行州两人在许州立了大功,如今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朝廷发榜嘉奖也不过是这三五日的事,我听说了。”
闻阶道:“宋维的事,傅行州牢牢摆了太子殿下一道,如今他又踩着这件事获嘉奖,殿下怎能容得下这种跳梁小丑呢。”
言毓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拱手推辞道:“京城与许州相隔千里,太子殿下能做的实在有限。侯爷恕在下愚钝,在下实无良策。”
“言指挥使聪慧过人,怎麽会毫无办法呢?”闻阶弯起一抹冷笑,“如果本侯要你动手,必须拉太子殿下入局呢?”
言毓琅擡头看着闻阶,面色上冷冷道:“侯爷凭什麽这麽说。”
闻阶微微俯身,盯进他的眼睛里,声音却放得轻了:“那个羯人的女子,是言指挥使买通了京兆尹,塞到我侯府来的吧?”
言毓琅心里一惊,刚要说话,却听闻阶紧紧追道:“这件事太子压根不知情,对不对?萧临衍要是知道了,会怎麽处置你这种勾结羯人丶暗地里吃里扒外的叛徒。”
言毓琅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他的双手在桌下紧紧地扣着,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屋里静了又静,闻阶见他终于无话可说,这才在桌後慢慢地坐了下来。
“十日之内,”他道,“以指挥使的才能,说服太子殿下应当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