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六章明锋
是夜,烛火在窗棂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周之渊紧抱着琵琶,坐在门口,手中一个音也弹不下去。
过了没多久,他只听小院里一阵喧闹。副班主吵吵嚷嚷地进出了好几次,最终似是带了个人进来了。
“好好地,我怎麽知道他为什麽会拉痢疾啊!府里上上下下那麽多张嘴,偏你的琴师出事儿了怪我厨房。你一个戏班子,还金贵得上了天了!我呸!”院门外,厨娘的呵斥声传来。
“吃了你的东西才又拉又吐,我不找你找谁,”副班主也不示弱,“得亏我找着了个补得上的,要不然,非得去你管家面前理论理论!”
厨娘的叫骂声还在继续,周之渊听见自己门前的脚步声接近了。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屋门突然被拉开,副班主满脸不耐地塞了一个人进来:“菡奴,这是新来的弹琵琶的,先住在你这。给挪挪地儿!”说罢摔门出去,向厨娘吵起来。
阎止掸了掸身上的土,向屋里打量了一圈:“其他琴师六个人挤一张铺面,偏是你独门独户的。你们戏班班主不仅知道你的身世,看来是铁了心要用你。”
不知是因他来了还是什麽旁的缘故,周之渊竟没了惧色,只是笑道:“你往日的名字不用了,那现在的名字叫什麽?”
“阎止。你呢?”
周之渊摇摇头,明朗地笑起来:“那不是我的名字,我还是周之渊。”
阎止欣慰地看着他,拖过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一指旁边的琵琶道:“来弹一段,我听听是不是手生了。”
傅行州伏在窗边,听见一阵琵琶声由弱转强,渐渐激烈,却在极快处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叫停了。
阎止的声音传来:“你手里发慌,根本不稳。听我弹。”
傅行州就着窗棂向屋里看去,却模糊一片,只看到对坐的两个人影。
他忽听得一阵琵琶急转,音声锵锵如战鼓行擂。只听铛铛铛三下急扫,紧接着一阵紧密的轮拨,沙场金戈之势破窗而出,短短两句竟引得人意气豪迈,胸中不由得激愤昂扬。
他心中一动,揭窗而入,却见阎止刚刚停了手。
“来了?”阎止放下琵琶,站起身来。
傅行州问:“刚刚是阎老板在弹吗?”
阎止一抿唇:“改日请傅小将军赐教。”
傅行州一笑,又听阎止问道:“戏班中情况如何?”
傅行州道:“我刚看见张府的管家向戏班班主那屋去了,我们现在过去,应当还来得及。”
阎止颔首,又回身向周之渊道:“我们出去一下,你在屋里盯着来人。”
傅行州看看阎止身边的少年人,问道:“这是?”
阎止道:“刑部侍郎周丞海之子。”
傅行州一敛神色,不再多问,翻下窗子出去了。
阎止两人顺着屋顶往院中摸去。两人伏在屋顶上,悄悄地揭开一片瓦。
只见张府管家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半晌转身回到戏班班主面前:“理是这个理,但是你开出的这个价码,实在是太高了!”
“张家富可敌国,还在乎这点小钱。”班主笑着在圈椅上坐下,端起盖碗抿了口茶,“你回去找你家老爷再谈谈。三千两把这事儿瞒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阎止两人悄悄地对望一眼。这戏班班主是知道了什麽,竟胆敢向张府敲诈三千两。
张府管家抄着手,脸色渐渐沉下去:“这事儿没得谈。这个数儿我们老爷不会给,施班主,你若识相,还能拿些银子走。若是不识相,我们就衙门里见!”
班主嗤道:“这种事你家老爷敢捅到衙门去?我再说一遍,这笔钱要是不给,我就闹到扈州军里去问。左右戏班是要去劳军的,後天就啓程,到时候不怕问不出来。”
张府管家面色阴沉,低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说罢夺门而出,从後门迅速离开了。
傅行州将瓦片轻轻的放回原处,阎止则思索着班主刚才的话。听他这意思,好像是握住了张连江的什麽把柄,又和扈州军有些关系。
他想着,向傅行州道:“张丶纪二人结交,据说交情不错。但早上依你所见,张连江竟把纪明的人推却不见?”
“是这样。”傅行州沉吟道,“听起来,像是张连江抓住了纪明的隐私,後者极力隐瞒此事,甚至不惜和他谈条件,但事情败露,不知怎麽被班主知道了。”
阎止刚要点头,却见小院中火把燃起。副班主带着一行人从院外来,正挨个地敲开门点人数。
两人站得高,只见副班主已经走到了周之渊房门前,伸手使劲儿拍了几下,喊道:“新来的,现在就给我出来!”
阎止一惊,急忙要往回走。却被傅行州拉住手腕:“你现在怎麽回去?”
“之渊还在屋里,”阎止低声道,“万一被查出来,他怎麽办!”
“别急。班主正盘算着敲诈那笔钱,今晚可没心思数人数。”傅行州盯着远处,“这副班主存心找周家少爷的麻烦,有办法让他出不了院子。”
阎止眉心蹙起,只见屋里忽得一亮,一站一坐两个人影映在窗棂上,显然远离门口,坐在床上的,是周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