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三十四章时雨
两人目光霎时相对。傅行川还未说话,皇上却将折子一合,啪嗒一声扔在桌上。殿中立刻静了下来,衆臣息声。史檬赶忙转过身,不说话了。
“行了。”皇上将折子往边上一放,“兵部去问,直到他自己开口承认为止。”
皇上下了意见,此事便暂且搁置不论。傅行川跟着衆人要退回队中,只听皇上把他叫住了。
“长随,”皇上靠在椅子里,容色映着烛火,清晰可见他年轻时的俊毅,“此次抓了珈乌,可问出些什麽了吗?”
“还没有。”傅行川道,“珈乌被抓之後就一直关着,不肯说话,审也问不出什麽来。”
“嗯。”皇上点点头:“罢了,这个二皇子是出了名的心思狡诈,问不出也不是坏事。”说着,他向身侧的小内监一擡手:“羯人递了和书来,你看看吧。”
傅行川接过来,简略地扫过去。羯人提的条件算得上丰厚,愿意纳二十年的岁贡,与朝廷互市三七分利,将珈乌换回去。这条件开的优渥,又有油水可沾,傅行川心想,难怪朝中有不少人心动。
傅行川看罢,递回给内监道:“一个二殿下就值二十年岁贡,羯人开的价码未免太便宜了些。”
“那你怎麽想?”皇上道。
“臣以为,此时讲和错失良机。羯人与我朝相争多年,多次出尔反尔,势必一举擒获,才绝後患。”傅行川道,
“长随不妨直言。”
傅行川道:“起初两国划界时,以北关外渭河为界。此次兵败,便命其退至渭河以北二百里,五十年不得越界。”
此话一出,殿中沉寂片刻,却渐渐地划出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意见。
队尾的身份较低些的官员隐有躁动,不一会便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而队伍最前面的几位要员,无人开口,却让人觉得似有什麽暗流涌动。
傅行川假做不闻,只垂下眼神看向地面,心里暗暗盘算着谁会第一个出来。他还不及将殿上的人都在心里过一遍,就听闻阶道:“西北侯此言差矣。”
他擡头,见闻阶出列站在队首,回身看向自己:“羯人在边境与我朝开互市,与朝中三七分利,惠及的是边境的军民。互市虽然未上官牒,但由来已久,早是不争的事实。你如此将其驱逐,岂不是要商利官利都受损?”
傅行川道:“那依侯爷之见呢?”
“岁贡不变,规范互市。”
傅行川神情一沉,却道:“互市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走私买卖,上不得台面的。侯爷也说了,与羯人贸易本是违法私营,一件错事多年容忍便忍了,难道有发扬光大的必要?”
闻阶道:“西北侯此言是不为边境着想。有这样一条路子能惠及边民,又为何不允准呢?”
“互市惠及的是边民吗?”傅行川正对着他,长身而立,“北关从不开这档子买卖,关内百姓却无一人陷于饥馑。可是据我所知,私开贸易几个县却越来越穷,要靠着京城的拨款过日子。侯爷,我倒想请教,这互市的钱流到谁口袋里了?”
闻阶听了,脊背不由得绷直起来。他眯起眼,盯着身後不远处的傅行川,两道灰白的剑眉眉尾下垂,似是被什麽拉扯住了一样。
“西北侯,你拒绝讲和,老夫说服不了你,也不再多劝。”闻阶道,“但我要提醒你,若是羯人不同意你的条件,又当如何?”
“羯人想要议和,同意不同意在于我们,什麽时候由他们说了算了?”傅行川反问道,“他们接受,便自己退到渭河以北,两不侵犯。不接受,西北军也照样能把他打过去。”
闻阶听罢,微微笑了笑,却转身对着皇上道:“陛下钧鉴。西北侯所言不差,北境边防也确有这个本事。但臣担心,西北侯动不动便言出兵,不顾大局。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养成骄扈越人的毛病。”
闻阶说话的语调向来不紧不慢,尾句略微拖着点调子,总让人觉得他言有未尽。他一番说罢,刚刚的那点轻声议论已全然停了,衆人各有心思,等着傅行川怎麽答。
傅行州悄悄向殿上望去。皇上坐在正中,头微微向下颔着,隔得远看不清神情。他见着两人争执却冷眼旁观,审视着两个人,像是在等待某种结果一样。
他忽然想,或许皇上把西北军叫回来,并不是想让他们参与商议这场和谈。
但若是如此,又是为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