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形势顿时翻转。羯人失了大将,气势骤减,被压得连连後退。旌旗折断,弓羽沾泥,西北军踩上他们暗红色的军旗,将羯人从北大关前再一次被一寸一寸地打回原处。
远方的地平线上,羯人黑压压的援军慢慢退远了。
徐俪山满脸是血污。他一通本能似的砍杀,握着剑的手几乎失去知觉。他一剑杵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臂却被跑来的高炀拉起来架到脖子上:“你没事吧?”
“没事……”徐俪山半天才说出句话,他擡头看向远处已然平静下来的沙场,问道:“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高炀心下快慰,刚想称是,却见一红鬃马朝向两人疾驰而来。那红鬃马刹在两人前高高扬蹄,而後马声嘶鸣,骑马那人一柄金色长枪背在身後,炫光夺目。
日光朗朗,他有如身披金光。
徐俪山顾不得累,又惊又喜道:“将军?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傅行州一夹马腹,伸手挽住缰绳。他一身青色劲装,连铠甲都没披,脸上亦是血污点点。
“本事松懈不少。”他道。
徐俪山听不见骂,只嘿嘿地笑起来。他刚想问傅行州怎麽突然回来,却见刚才搭救自己的那个年轻人也驭马而来,停在傅行州身後。
他此时走得近了,徐俪山才看的真切。这人眉眼漂亮,眼底明亮如溪下冰。一身灰色长袍点点血迹,长刀入黑鞘,挂在腰间,如同画中走下来的人物。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徐俪山清清爽爽一抱拳。
那人倒也直率,提缰在手道:“不敢当。”
徐俪山见着他就很是对脾气,开口想要多问,傅行州却一拨马头向关内走去。
“有什麽回去再说。”他话音未落,身影已向北大关而去。
徐俪山与高炀整顿好,走进主帐的时候,傅行州已经在地图前站了多时。
他简单换了件衣服,头发也重新束了。他此时一身黑色骑服,腰间扎起,显得分外整肃干练,正是平日里在军中的模样。
帐中站着的多是随军主簿参事之流,谁也不敢贸然说话。徐俪山大步走上前去,肃容道:“将军。”
傅行州似是在说话。他从地形图前回过身,徐俪山这才看见刚刚那年轻人也在。
傅行州见他总是朝自己身後打量,便道:“这是阎止,往後便是我的副将。”
徐俪山听罢,目光里却多了点好奇和探寻。傅行州在边界守了多少年,他便跟着在这儿待了多少年。这麽些个年头了,他还从未见傅行州选过副将。
高炀也颇为意外,但却先道:“阎都尉,幸会。”
傅行州又向身边道:“这是我右将军旗副将军,徐俪山。右将军旗阵前参谋,高炀。”
阎止一揖:“见过两位。”
徐俪山这才回神,笑着上前拉起他道:“阎都尉别客气。军中之人不分那麽细,来了便是同心一体,不论先後。”
“是。”阎止颔首。
傅行州见三人融洽,便不再多说。他转身回到地形图前,又把话题拉回战局上:“傅帅是在什麽地方失踪的?”
“在白象坪。”徐俪山上前道,“羯人屡屡在北大关外袭扰。傅帅带了八百人出关追击,前三日还有军报传回来,後来就失去联系了。”
北大关外是百馀里的荒地,其间多丘陵茂林,地势迂回复杂。白象坪是这一片荒地中尤为险要的一片丘陵,离北大关约五十里,从来都被视为关外的一道天然屏障。
傅行川在此失联,要麽是据丘陵而反击,因人员分散而收不到信,无法回应。要麽就是被捕,那就证明八百人基本全部阵亡,北大关外五十里正悄无声息地列阵布置着羯人的主力军队。
但不论从哪种情况来看,傅行川应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依照羯人的脾性,他们若是在他身上取得了什麽进展,北面防线早就被炸开花了。
傅行州面沉如水,心下却浮了又沉,如同沸水般滚开。
他不愿再想下去,把心思牢牢地定下,转身向徐俪山道:“带一千人,随我即刻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