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十七章取舍
傍晚,太子东宫。
烛火轻轻摇着,点缀在宫殿两侧的回廊上。烛光透过纱幔照进屋子里,映得屋室明亮,又带一些朦胧柔和的意味。
侍女取了一支新的蜡烛在宫灯里,轻推扉门走进屋去,在中央的案几旁跪下来。
未过多时,案几後的人一擡手。侍女这才轻轻上前,将灯里快要燃尽的蜡烛换了出来,再将灯罩拢好。屋里立刻明亮起来。
太子萧临衍从案前直起身,抻了抻发酸的後背。他让小内监将批好的奏折送出字,自己方笔撂下,又端起旁边的清茶。
他年纪三十又五,因保养得当再加上天生的好底子,从容貌上并不能怎麽看得出来。
此时,萧临衍的手肘支着椅子的扶手,略略有些走神。
黄水口一案影响不可谓不大。落马官员中有几个他的亲信,有的甚至是培养多年,打算问鼎中枢的。这事之後,他身边的幕僚都劝他暂时收手,让瞻平侯风光一段时间,再从长计议不迟。
但萧临衍并不在乎这些事,亲信在任也好落马也罢,自己都能找人替换。他真正担心的,是皇上从这件事中到底是怎麽看自己的。这些手段是小惩大诫平息舆论,还是皇上着实不满他的所为,要偏向瞻平侯那边。
萧临衍自认为了解父亲,但一连几日打探下来,都只得到些不冷不热的回应,这就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了。
他正想着,只见案上烛火摇动。有人趋步上殿来,在七八步外见了礼:“殿下。”
萧临衍闻声便知其人,连姿势也没动:“嗯,过来坐吧。”
那人起身,在案几前坐下,与萧临衍面对着面。
这人生的极漂亮,一双桃花眼莹然如水,面色白皙又透着一抹淡粉,在烛光下明明暗暗,着实是个美人。他一袭宝蓝色压黑纹长袍,头戴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冠,更显得精巧美丽,仿若无暇。
他将一份奏报放到桌前,低声道:“纪明死了,昨晚在狱中自尽的。”
萧临衍闻言直起身来,拆开看了看道:“他这一死,瞻平侯那边算是彻底放心了。诬陷傅行川的人都死无对证,这件事算是查不动了。”
对面那人道:“倒也未必。扈州军结案进京的时候,杜靖达不是也来了吗。他在这几件事中都有参与,何不从他嘴里套些消息?”
萧临衍闻言,擡眼看了他一眼:“毓琅,眼下没有这个必要。京中局势对咱们不利,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地去查。更何况杜靖达是什麽脾气你也知道,东宫可没心思跟这块死骨头耗下去。”
言毓琅问:“那殿下打算如何?”
萧临衍将一封奏疏放在他面前:“傅行川身上的诬陷虽平,但边界上紫菱丶东川两地还需收复。朝中不日便要推荐人选,我们如果拿到这个机会,也能压瞻平侯一道。”
言毓琅接过来,垂眸看了看:“这几个人恐怕资历不够。”
“正是这样,我也在发愁这件事,”萧临衍靠回椅子里,“若是咱们能点出一个主将的人选,就再好不过了。”
言毓琅想了想,伸手将奏疏合上,放进袖子里:“这件事臣会去做的,殿下放心。”
萧临衍看了看他,却道:“怎麽。这都半个月了,还不高兴。傅长韫不过是请封了一个客卿,无品无阶,我拦他有什麽意义?反倒显得我小气。”
言毓琅冷然道:“臣早说过,是那阎止害的臣家破人亡。如今阎止晋封,臣当然看不下去。”
萧临衍一笑,隔着案几拉过他的手,在手心里把玩着:“毓琅,你是东宫权势最大的幕僚,从三品的东宫羽林卫指挥使,整个禁中的防务你也能调动一半。荣华富贵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麽?”
言毓琅闻言,却不知怎麽心里更是发冷。他板着脸把手甩开,站起身便往外走。
他还没走两步,却听萧临衍在身後道:“站住。”
言毓琅顿住,半晌没听到回话。他正欲转身,又听萧临衍淡淡道:“去奉茶来。”
言毓琅脊背一僵,随即转身去廊里用沸水沏开一盏热茶,再端进来。他双手捧着茶高过眉头,站在案几旁边微微躬身,向萧临衍奉上去。
萧临衍却没接下,如若不见般,继续批着桌上的奏折。
待到新添的烛火已经幽暗,桌上终于只剩下一份奏本。萧临衍提笔批完最後几个字,放下笔叫小内监送出去,这才偏头看向旁边。
言毓琅低眉敛目地躬身站着,看不清神色。他手里的茶纹丝不动,仿佛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了。”萧临衍伸手接下来,“也站了半天了,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