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达命令的斯内普想要再辩解什麽,但在父女俩同样殷切的视线里,最终只是静默地起身。经过哈利的须臾又停住脚步,沉声道:“波特,你也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呃,啊?”哈利慌忙把书包扔到罗恩怀里,快步跟斯内普走出病房。
被留下的罗恩显得有点尴尬,他抱紧哈利的书包,不安地看了看雷格纳,又看了看蕾雅,“我的梅林,蕾雅,你还好吗?……要我说,你昨天就该跟我们一起回霍格沃茨,那样就不会……”
“别这麽说,那样受伤的就会是埃琳娜和贾斯廷,或者伊法魔尼的学生了。我想,如果不是我和乔纳森,那条龙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再说了,有他在我很快就好了。”蕾雅坚定地摇头,皱起眉毛:“你们去看过乔纳森了吗?他好像更严重,不知醒过来了没有。”
“还没,我们刚到不久。”罗恩摊开手,诚恳地回答,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翻开他自己的背包,拿出一小袋点心,“这是妈妈早上做的小蛋糕,祝你快点好起来。”
“谢谢,莫莉真的太客气了。”雷格纳替蕾雅感谢着接过,放在病床的柜边。
房门外渐渐传来看护士送餐的脚步声,雷格纳接过餐盘,照顾女儿吃饭。哈利也恰好返回病房,喊上罗恩去看望刚醒过来丶还很虚弱的乔纳森。
不久,随便在一楼餐厅吃过些食物的斯内普也回来了,还恰好碰到来察看蕾雅状况的斯威克主任,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一身干练的灰色套装斯威克面容严肃地步入,身後还跟着手提一袋行李的埃琳娜。那是蕾雅留在巫师旅馆的物品。
“没想到这麽热闹。不仅斯内普校长和莱恩哈特副司长在,就连罗恩和哈利也在这里。看来蕾雅是被很多人关心着呢。”斯威克主任先开了口,尽量温和地展露一个笑容,即便她的脸上残留有与斯内普如出一辙的疲惫。她走近一点,没有过多打扰忙着吃早饭的蕾雅,转头向斯内普去了解过蕾雅的伤势,得知能在一周间恢复过来,才放心下来。
“斯威克主任,忙了一宿吧?”雷格纳将蕾雅吃完的餐盘退回给看护士,向斯威克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询问道:“伊法魔尼那边怎麽样?有掌握到什麽情况吗?沙克尔部长和皮克林副部长都很关心这边的事,要不是他们今天跟法国那边有会议,实在脱不开身,就跟我一起来了。”
一向没怎麽见过父亲工作模样的蕾雅,忽然産生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觉得这个病房变成了一个英国魔法部的紧急会议室。
“说实话,不算好。”斯威克低叹一口气,双眉拧得很紧,脸上少有地没有保持微笑,“那条龙也没抓住,追到半空就消失了,可能是用了隐形咒吧。昨天留在那边的傲罗们顾着救人和灭火,连魔法扫帚都没带,也幸好没因此惊动麻瓜军队,麻瓜新闻就当是一场小型山火了。更糟糕的是,我们在山的另一面也找到不少类似的帐篷,数量远超预估。这些人……他们的势力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庞大。”她闭了闭眼,望向蕾雅,“蕾雅,你还记得昨天那个袭击你的人长什麽样子吗?”(1)
被这麽一问,蕾雅立即试图回忆当时的情景。她从进入那条昏黑木走廊开始理顺记忆,但不知为什麽,不管她怎麽努力,都始终无法确切地记起那人的长相。她略微忐忑,侧了侧头,“怎麽回事,您这麽一说,我的确不记得他长什麽样了。我只记得他穿着伊法魔尼的校袍,笑声很响……”
“混淆咒。”斯内普将埃琳娜送来的行李搁置在病床柜子旁,在床边坐下,笃定地判断到:“这很正常。你们之前不是怀疑这夥人与食死徒有关吗?”
“是这样,确实有迹象,但又不足以确认。”斯威克的面色有些发白,“这些帐篷与偷猎团体有关是肯定的。乔纳森昏迷前给出的那个名字,我们连夜去伊法魔尼核查了至少二十年的名册,都没找到对应的人。我让他们今天返回现场,再采集更多的魔法痕迹。不过不论怎麽样,美国魔法国会的意思是希望能一网打尽,因此要求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也算合理,但是那片山脉如此辽阔,怎麽看都无疑是大海捞针啊。”雷格纳叹息着摇了摇头。一旁的蕾雅咽下早饭後的药剂,喝下半杯清水,愈加惶恐地询问:“那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麽?”
“你和乔纳森先好好恢复。”斯威克举起一根手指,抵住下唇,这是她一贯的思考姿势,“等你们身体状况允许,可以协助在魔法国会查阅更多相关记录和线索。我现在就得去那边参加一个紧急会议,看看美国这边能增加多少人手。……总之最坏的打算,就是用最愚笨的办法,一步步来彻查整座山。”她再度望向雷格纳和斯内普:“莱恩哈特副司长,斯内普校长,您们一时半会还会在纽约,是吗?”
“副司长暂时会留在这里。我马上要回霍格沃茨一趟。”斯内普低沉地回答,“顺便,斯威克主任,波特借我几个小时。”
“无妨。”斯威克没有拒绝,继而开始安排起来:“那边会後,我会尽快拟一份报告。就麻烦莱恩哈特副司长晚些带回去给沙克尔部长。罗恩,你跟我行动。哈利,你和斯内普校长回来後,直接到魔法国会找我们。”
“好。”几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一一回应。
接着,蕾雅就暂时和他们告别。
离开之前,斯内普再一次以魔咒检查过蕾雅的体温和状态。随後,他拿起床头柜上属于她的那根枯黑魔杖,轻轻挥动,对着窗边的一盆绿植施展了一个漂浮咒。在眼前人明显困惑的目光里,斯内普不紧不慢地解释:“杖芯应该没有受损。我打算让波特试试用老魔杖修复,你先用我的。”他说着,递给她他的魔杖。
“老魔杖?这名字好熟悉,那是什麽?”蕾雅一愣,顺从地伸出左手接过斯内普的魔杖,脑中仍在思索斯内普的话。
“三兄弟传说,还记得吗?死亡三圣器是真实存在的。老魔杖是凌驾于所有魔杖之上的魔杖,原来是邓布利多持有,後来落到了波特的手上。”说到这里,斯内普面带嘲弄地斜睨向墙边的哈利。
哈利反应极快,堆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匆忙补充:“战争结束後,我用它成功修复了我断裂的冬青木魔杖,之後就把它交给邓布利多,秘密保管在霍格沃茨。虽然归属权还在我这里,但我总觉得这麽强力的东西我拿着也不好。”
“原来如此。”蕾雅蓦地想起大战那天,斯内普和哈利关在房中对话的事。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擦过斯内普的魔杖柄上的繁复花纹,侧过脸:“西弗,你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
“我不会花很多时间。”他俯下身靠近她,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婚戒合于掌中,在她耳边低语:“至于这枚戒指,我现在就去魔法部把它登记成门钥匙,避免以後还发生这样的情况。”
魔杖,还有戒指,他到底是如何深思熟虑啊?蕾雅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他的恐惧和她许下的承诺,心脏猛地一颤。她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纵然他的面庞刻有疲惫的深痕,他的神态却依旧如山峰般倨傲岿然,宽阔的肩背也是那样坚定笔直。好像,只要他在身边,就足以令她感到安心。
蕾雅现在很想亲一亲他,但碍于父亲和哈利都还在,只好擡眼对他莞尔,以仅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等你。”
斯内普看出蕾雅心绪和未能付诸的行动。他勾了勾唇角,拨弄一下她的额发,深沉的瞳仁藏有如岩缝间静水般的温柔:“说不定也没这麽快,你累了就休息。”随即,他敛去表情,转身对雷格纳说:“那麽,雷格纳,等下见。”
人群都散去,房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睡饱了又无事可做的蕾雅,干脆和雷格纳久违地玩起立体填字游戏,是附带在一份美国《纽约魔法时报》背後的,以此消磨时间。(2)
蕾雅的左手点着斯内普的魔杖,操控无形的笔往几个格子中填入字母。跟她从前预想一般,这根魔杖很听她的话,使用感与她自己的几乎没有区别——毕竟当时,她记起,斯内普用她的魔杖也很顺手。
雷格纳目见蕾雅不经意流出的暖笑,直截了当地向女儿抛出一个问题:“来美国前,他向你求婚了,你也答应了。是吗,宝贝?”身为一位父亲,他是不可能不观察到二人比之前还要亲密的身体语言的,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一次发生过变化。
蕾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得一惊,木讷盯着父亲洞穿一切的脸怔愣半晌,只好承认:“说实话,爸爸,我以为你还要再激动一些呢。本来想回国再跟你说的。”
雷格纳兀自叹一口气,垂下眼睑,边摸着下巴思考那组在报纸上重组的单词空格,边道:“看看你的头发丶身上的衣服,蕾雅。西弗勒斯能把你照顾得这麽好,我实在没什麽理由再去激动或者阻止了。”
“爸爸,你是不是也被他施下夺魂咒啦?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你有多麽不喜欢他吗?”蕾雅重重地哼一声,故意调侃道。她低下头继续答题,同时魔杖轻敲几下纸面,纠正父亲的填词:“诶不对,爸爸,这个是‘phoenix’啦,你少写了个e。”
“好好好,我补上。”雷格纳笑着修改错误。他填好单词,继而语重心长地把话说下去:“其实说起来,还是爸爸我怂恿他的。……我在旁边观察你跟他很久了,从去年你们在一起前就开始了。我觉得这个男人是可以托付的,他真的重视你,也愿意全心全意对你好。”
“这怎麽听着是爸爸你早就迫不及待要把我送出去了呢?”蕾雅抽了抽鼻子,咯咯地笑出声,放慢语速对父亲说:“我原以为啊,你要更舍不得一点。没想到真正不舍得的……竟然是我自己。”
“噢,我没有表现得很舍不得吗?”雷格纳说着,手下的填词正好移到从方才漏写的e字母延伸出去的单词,忽而,他的目光长久停驻在那里,泛上几分寂寞——fledgling。多麽应景啊,羽翼渐丰的雏鸟,即将离巢,独自成家。
念及此处,这位父亲的嗓音越发低哑:“我想,西弗勒斯这个人真的很心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了解到一个做父亲的心情的……哦他还没跟你说吗?那座新房子,就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两三分钟的路程。”
“什麽?”蕾雅的双眼瞪得圆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身上的长袍,声音因为惊讶提高不少:“爸爸,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