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正悠然自得地挖着一碟装饰精美的圣诞布丁,手边还放着一份晚宴上留下来的烤鸡和黄油土豆。
“啊……”蕾雅没想到撞见这一幕,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打招呼。
“噢,蕾雅。”邓布利多却反应很快,微笑着向她摆了摆手,“肚子饿了?要不要来一份圣诞布丁?莫莉做得真好吃。”
“呃……”蕾雅还没从这幅校长在大口吃着布丁的画像里回过神来,过了一阵才说:“不用了,我就想喝点牛奶。”
邓布利多向她点点头,慈祥地看着她走到餐台上面翻出一个玻璃杯子倒入了牛奶。还没等她伸手拿起杯子,老巫师已经迅速挥了挥魔杖,将牛奶变得温热。
“谢谢您。”蕾雅朝他微微一笑。
邓布利多继续挖了一勺布丁,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少女的身上。
“睡不着?”邓布利多安抚般问道,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口倾诉的魔力,“最近我没怎麽在学校里,是发生了什麽事吗?西弗勒斯有没有什麽没告诉我的?”
蕾雅倏地擡起头,迎上了着邓布利多的目光。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邓布利多是不是拥有某种先知的能力,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梅林派来的先知。
她的脸色难堪地吞下了一大口牛奶,温热香甜的液体滑入喉咙,但却让心里感觉更凉了。
她再度垂下头,似乎不敢面对那双能够看穿一切的蓝眼睛,害怕那种慈爱的目光会看穿自己心里所有的烦恼。
“憋在心里是很难受的事。”邓布利多笑了笑,声音是那样的和蔼可亲,“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强求。如果你愿意说,我会跟你一起想想办法。”邓布利多调皮地眨了眨眼。
蕾雅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不知道为什麽邓布利多总是可以如此从容地面对一切同时宽慰他人,明明他肩上的负担比她所面临的这些事要重得多。
她的视野里仅有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而邓布利多所见的,却是整个棋局。
她犹豫了一会儿,抿了一口牛奶,竭力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先生,您知道他不想您逝去吗。”
“当然,”邓布利多微笑着回应,“你不知道我最近喝了多少种颜色的药。”他像是在开玩笑,笑容依旧那样温暖。
蕾雅被他的话逗得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消失了。她握紧手中的玻璃杯,以极小声的声音说:“那,您知道他立了牢不可破誓言吗?和马尔福的妈妈……”讲到句末,少女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似是在哽咽。
邓布利多维持着笑容。他瞬间就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了,也明白过来为什麽眼前的少女如此垂头丧气。邓布利多知道她一向心思缜密,肯定是察觉到了接下来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不可能同时存活。
邓布利多探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放心,他会活下来的。”他轻松而干脆地说道。
少女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心里堪堪满溢的潮涌,被老巫师简短的话语轻轻一拨,瞬间决堤。
她觉得他宛如一位仁慈明察的佛陀,安详坚定地穿越过黑暗与荆棘,口中所述的皆是已然洞察明了的天意。
蕾雅的泪水开始止不住地滑落,愈来愈多,像无声滂沱的大雨。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但那些温热的液体却固执地从指缝间涌了出来。
“我跟他去找过那些魔药材料,先生。他每一天丶每一天都在翻着不同的资料,他的墙上贴满了笔记……”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豆大的泪珠正一滴滴落入手中的牛奶里,“我……我以为,您和他,都能活下来。他那麽努力,找了那麽多那麽多的办法……我不理解……”
邓布利多感觉自己的内心被深深触动,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泛起了无数的涟漪。
如此,如此真挚的情感。
他多想,自己能真的像天父丶或者佛陀,能将这些孩子的纯真永远庇护在霍格沃茨密不透风的城堡里面。
然而,他深知,即使是最聪明的巫师,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且他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他轻微摇了摇头,再度带上了笑容,说道:“蕾雅,好孩子。告诉我,你知道战争意味着什麽吗。”
“……有人会受伤,有人会死去。”她呜咽着回答,这句话她的父亲曾告诉过她。
“是的,你说的都对。战争,还意味着有人得做出许多不得已的决定。世间从来难得两全之法。如果有能周全的办法和更好的措施,我当然不会不选,你心里明白,对吗?”
蕾雅擡起泪汪汪的眼眸直视着这位校长。老巫师看透她心中的思绪,轻轻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心里的想法。
她明白的。她知道自己正是邓布利多为斯内普准备的“周全办法”,也是他用尽全力丶算尽万策後留给他们的一份伟大无垠的慈爱。
泪眼模糊中,她望向那双仿佛蕴含着生命万物的湛蓝眼眸,邓布利多的软帽上还沾着寒夜的风雪,他的右手已然枯黑如死木。可是他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他尽力成全所有人,唯独忽略了他自己。
她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麽这个世界上要有这样难过的事情?明明斯内普已经在努力了,可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邓布利多已决定自己会死去,没有否则。
邓布利多安静地陪着她,直到少女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他知道她心如明镜,终究会明白这一切的无奈。
“我现在得回学校了,麦格教授还在等我,蕾雅。”等她喝完了牛奶,邓布利多再次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如果你还是睡不着,不妨到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待一会儿,那里能让你静下心来。”
蕾雅顺从地点点头,默默地将杯子洗净放好。
“噢,如果有人问起你,记得说你是在梦游。”邓布利多笑着眯了眯眼睛。
蕾雅疑惑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眶,最终还是冲邓布利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轻声道了晚安,然後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