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杀了他?
啓玄在浪潮里载沉载浮。
滚烫的蒸汽,失控的列车。
要拉下节流杆吗?这支钢笔做的节流杆。
这截冰冷的金属。
这无情的物具。
这判官的法器。
他坐在死水中垂钓——
忽然看见了小时候的骁戎。
可怜巴巴的。揪着衬衫,哭泣。
他站在一滩巨大的血泊里,为新鲜死去的母亲,哀悼哭泣。
他大颗的眼泪跌落,被恶语击碎。如同打破的琉璃。
每一颗,都映出一个微缩的世界。
有佝偻的妇人在捡拾田埂的麦穗。
有矿工被嵌在岩石里如熄灭的灯盏。
有战火焚烧的古寺里诸佛低垂的眼睑。
有无数凄凄切切的哭声,震得他骨髓发寒……
他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站在人海茫茫的路口发呆,看穿行不息的冷漠,看地上被雨水泡烂的纸钞,看苦行僧经幡下的饿殍,看卖花的盲女被车轮碾过。
他看见了衆生。
他看见了诸佛。
他看见了大日如来的法轮与银河悬臂同频旋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看见了人世间一切痛苦与抉择。
他下不去手。
……
男孩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唇里。
骁戎睁开眼睛,震撼丶讶异。
欲望灭顶,男孩整个人脱力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地抵在他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他破碎的衣料。混着他的血,洇开一片汪洋。
「好了好了……」
「没事了……」
骁戎心惊胆战地安抚着他,他的抚慰安稳丶绵长,带着大地承托落叶的包容。
从紧绷的後颈,到单薄的肩胛,再到脆弱的後腰,一遍又一遍,蕴藉着那些因恐惧丶愤怒丶绝望而蜷缩的神经。
「好了……好了……结束了……」男人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丶近乎疲惫的温柔。
男孩呜咽声音渐小,他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小兽,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蜷缩的洞xue。
骁戎身上的气息——混合着血腥丶汗水丶麝香,以及一种独特的丶雪後松林般的冷冽——令人安心。
「对不起……」
骁戎收紧手臂,将男孩拥得更紧更密。只是纯粹的拥抱,不带情欲的试探,它纯粹的,像是寒夜里唯一燃烧的篝火,只提供庇护和温暖。
时间仿佛凝固了。
啓玄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像冻土在暖阳下消融。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
红色房间。
男孩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痴痴地出神。
连到嘴边的薯片都来不及吞。
僵硬地举在半空,看起来很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