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晏星河这朵霸王花,舍不得,忘不掉,像最喜欢的玩具被火舌燎了一下,不能把他随手丢路边,又无法对它身上那圈焦掉的皮毛释怀。
凉亭里面的小花小草们又兴致勃勃聊了起来,苏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都是上次你送了我一盒胭脂,下次我请你喝一杯好茶的鸡毛事。
听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分神,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躺椅的木头扶手,思绪飘忽,天地方圆飘飞了十万八千里,忽然记起来自己之前去过的某个地方,手指一顿——
要是有一个办法,能将玩具上面那圈焦黑清洗掉,让它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呢?
第43章
溯影给他们看的东西是假的,这点只有晏星河和楚遥知清楚,还远远不够,因为苏刹当了真。
而晏星河自己手里面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那玩意儿是被人改过的。
所以这些天苏刹对他的疏远,他看在眼里,知道白毛狐狸心里这是拧了个打不开的结,介意他和大祭司之间发生的那点子事。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解释。
该说的话在神女庙那晚早就说完了,苏刹还是信苍梧树不肯信他,他也没辙,只能每天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悬着悬着,那点紧绷的小心翼翼就变了质。
乃至于当苏刹将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水放在他面前,晏星河端在手里晃了晃,什么也没问,用近乎讨好的速度,就把它给喝光了。
喝的太急,放下来碗的时候,一缕冒着苦味儿的药汁从嘴角滑了下来。
苏刹替他抹去了,目光淡淡的落到他脸上,“你不问问我这是什么药?”
晏星河,“总不会是毒药。”
苏刹微微一笑,“这就是穿肠毒药,喝下去之后一个时辰之内,眼盲耳聋,七窍流血,口吐黑血……死的可难看了。”
晏星河看他一眼,“那你记得替我收尸。”
苏刹一怔,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最后那点儿药沫也给舔去了,修长的手指尖往他额心一摁。
这一指头用的气力不大,晏星河却好似一只重心不稳的不倒翁,后背一麻,直愣愣地往地上栽倒。
黑暗从眼眶的四面八方涌过来,最后一眼他看见苏刹睨着他,笑意渐渐的收敛了,那注视像大雪纷飞时缀着星子的天穹,又深,又远。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眼睛还没睁开,晏星河先感觉到手脚沉重,好像那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两对绑上去的木头。
他眨了眨眼皮,被迎面刮来的风雪糊了满脸。
耳畔是莽莽苍苍的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水声——
他全身僵得像块被钉子拼在一起的木偶,艰难的仰起脖子转了个向。
身旁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瀑布,高耸到看不到边,白茫茫的雪水从云端狠狠地砸下来,在石块上摔出铺天盖地的水花,又顺着寒潭流走,划出一道宽阔悠远的冰河。
“醒了?”
刺耳的风声中,晏星河听见有人在说话。
苏刹坐进一张藤椅。
天寒地冻的条件,翻卷的大雪能在人睫毛上结出冰碴,难为他还叫人在手边摆了一张小桌。
侍女拿团扇挡着风,小陶壶底下烧得噼啪响,一壶新茶沏好了倒出来,圆滚滚的杯子放到苏刹手上,上头还冒着清香四溢的热气。
晏星河眨掉一片落到睫毛上的雪花,发现自己浑身沉重,像是绑了一块岩石,稍微动弹也不能,“这是什么地方?”
“神隐山啊——其实世间不光有人妖两界,这里是传说中人界通往神界的入口,我们面前飞过来的雪,都是神界那头飘下来的云,是世间至纯至灵之物,有神性呢。你再看那边——”
苏刹捏着茶盖,轻轻拨去一朵漂浮的茶叶,朝对面抬了抬下巴,“那是涤灵瀑布,它能洗干净世上所有污垢,易筋伐髓,净化人的神魂。在人族的传说里,它是从神界坠下来的,源头是真武大帝大殿跟前的一汪莲池。千百年来,有无数好奇的人顺着它的来向往上走,不过神隐山的风雪太大了,有的人折了回来,有的人被冻死在半路,从来没有人能够走到尽头,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神域。”
晏星河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苏刹往藤椅里面一靠,动了动手指,“脱了他的衣服,放进瀑布里面好好洗一洗。”
披着斗篷的侍女靠拢过来,把倒地不起的晏星河围在中间。
数不清有几只手落在身上,解开系在他身上的毛绒披风,彻骨的冰雪气一瞬间穿透了胸口。
他们摸索到晏星河的腰封,三下五除二,手指灵巧的将它解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