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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谵妄（第1页）

第32章谵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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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症到了後期会出现种种谵妄之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薄辞雪也一样，他似乎对“做人”这件事厌倦至极，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只猫。

所有的御医都对此束手无策。一如系统所言，他彻底疯了。

万幸的是，他在地动中没受到太严重的伤，仿佛那个胎儿为他挡走了这一劫一样。然而他的神智却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连同他对这个孩子隐秘的爱与期待。

得知这个消息的叶赫真差点发狂，不顾一切地往云京赶，二十馀日的路程被他生生压缩到了七天，马匹都被他催得口吐白沫。而当他见到薄辞雪之时，薄辞雪已经认不出他了。

数日前的短短对话冥冥之中似是变成了永别，叶赫真痛不欲生。

临行前他去见了一次弘吉剌汗，问对方用什麽药能救治失魂之症。那时的老萨满已经五衰到了晚期，耳朵也听不见了。他在对方的掌心上用茅草写下了他的问题，老萨满沉吟许久，道：若是王真心想救，就用您的血去补全他缺失的心魂吧。

叶赫真将这个方法告诉了裴言，想把自己的血融进药里试试。裴言一听就知道这些跳大神的不靠谱，坚决反对。叶赫真和裴言大吵一架，裴言最终妥协，让他一试。于是叶赫真掏出小刀放了半斤血，跟裴言一起蹲在炉竈前，给薄辞雪熬了一碗血药。

没人会对这麽一碗东西心存期冀。但他们必须做点什麽，才能在逼仄的无望里获得一丝喘息的馀地。

弭蝉居并未完全被地动所毁，西偏殿在震中躲过一劫，薄辞雪便暂时住在这里。裴言和叶赫真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床上拨拉一个粉红色的绒球，表情有点郁闷。看见地上两个长长的影子之後，他很端正地坐好，膝盖并拢，双手抱住那只被玩得脱线的绒球。

叶赫真走过去想抱抱他，他十分嫌恶地躲开，完全不像没疯之前那样躺平任摸。等到发现叶赫真没有恶意的时候，他才试试探探地凑过去，好奇地观察着这个肤色和头发都很独特的生人。

叶赫真眼眶泛红，嘴唇微微发抖。他终是没说什麽，只擡起缠着绷带的手，碰了碰薄辞雪的长发。

裴言看着二人，一言不发地将熬好的血药放在案几上。只不过他一眼没看见，薄辞雪便稳准狠地将碗推了下去。只听当啷一响，熬了整整一宿的药撒了一地，乌发美人仓促地收回手，被瓷片破碎的惨状吓得惊叫。

“没事没事！”

裴言顾不上收拾一地残渣，冲过去把薄辞雪抱起来。乌发美人受了惊，惊恐地将自己蜷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壮着胆子睁开眼，秀气的鼻翼微微翕动，闻了闻满室血气，又把脸埋在裴言怀中。

薄辞雪清醒的时候总是冷淡的丶疏离的，世人与他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琉璃，看得见摸不着。而这层琉璃在一记又一记重击下轰然破碎之後，碎片里钻出的仅仅是一只柔软的小猫。

裴言抱着他，心如刀绞。

这样漫长的十年，他是怎样熬过来的？承受着所有人的误解，承受着现实和理想的偏差，承受着肉体上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一定在生死之间做过无数次绝望的抉择，才活着出现在那日的城楼上，迎接孑然一身的谢幕。

乌发美人闻不到气味，很快对那一大滩黏糊糊丶血淋淋的液体没了兴趣。裴言叫来仆从收拾，又给他拿来两个毛绒绒的小球玩。可惜薄辞雪已经不想玩小球了，而是探过头，凑近叶赫真带着粗茧的手指，舔了舔。

“这个不能舔！”

裴言大惊失色，叶赫真也呆了，但薄辞雪早就听不见了，现在更不可能指望他读懂唇语。

他本能地喜欢会动的东西，在裴言怀里不停地扭来扭去，追着叶赫真的手指头舔。裴言几乎摁不住他，又怕他乱动伤到还没养好的身体，怒声问叶赫真：“你手干净吗？”

“应该……”

“干净就行！”

他把叶赫真的手一把抓到薄辞雪跟前。乌发美人终于满意，心满意足地探出淡粉的舌尖，湿漉漉地含住叶赫真的手。

他瘦得厉害，眼睛就显得格外大，乌压压的长发垂在脸侧，将一张雪白的俏脸衬得比巴掌还小，一只手就能盖起来。他嘴巴也小小的，叶赫真的两根手指就将他的口腔撑得有点变形，两颊鼓鼓涨涨，眼神困惑懵懂。

裴言搂住他的细腰，用眼神死命剜叶赫真。叶赫真自知心虚，不敢跟裴言对视，更不敢往薄辞雪的脸上多看。于是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在指尖上，感受着对方钝钝的牙齿如何在他的茧子上啃来啃去，又麻……又痒。

他强忍着发出奇怪叫声的冲动，忍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薄辞雪终于松了口。他慌忙离开，借着再熬一碗的名义躲去了厨房，借以掩饰自己不合时宜的反应。

把新药给薄辞雪喂下後已是下午，确认他没有因此闹肚子之後，裴言才离开了弭蝉居。地动之後，云京百废待兴，诸事千头万绪，都等着他去处理。他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折子，突然想起也该到裴老将军那里看一看。

裴老将军确实醒了，神志清明，与常人无异，其他几人亦然。得知自己的儿子都干了什麽後，他没有嘉许也没有痛骂，只是用白开水似的口气说，过几日就带着族人回北方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