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展新月虽极力抗辩,但她修为低,声量小,外面又人声鼎沸,谁也没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只有近在咫尺的风骨才听得清清楚楚。
他见展新月满脸泪痕,心中怜惜大起,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柔声道:“不用怕,我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咱们生死与共!”
他擡眼望向衆人,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对梅樾芳痛恨入骨,我也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毕竟我也曾无比恨过一个人,但新月是我的,我的……未婚妻,我非护着不可,你们若想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说着就往展新月身前一站,冷眼望着衆人。
他虽浑然无惧,可是心中却十分慌张,眼见这麽多人都对展新月恨之入骨,若是一拥而上,止危又不愿帮忙,自己哪是这麽多人的对手?
衆人本来打算上前就展新月乱刀砍死,见他横加阻拦,都面面相觑。有人说道:“风兄弟,今日全仗有你相助才让我等避免封天祖母的追杀,我们都感激不尽,自然不会与你为难,可是梅樾芳是在座诸位的大仇人,我们是非杀她不可,请你让路。”
风骨道:“既然大家承认我曾帮过你们,那麽你们也算欠我一笔恩情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双膝一曲,向衆人跪倒,颤声道:“请大家看在我曾冒死救过你们一次,饶新月一命。”
衆人忙道:“风兄弟这是干什麽,快快请起!”
“你别这样,若是传扬出去,人家还说我们恩将仇报,故意和你过不去……”
风骨道:“求诸位高擡贵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怎麽办才好。
默然半晌,忽听一旁的钟婆婆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罢了罢了,风兄弟,你对我等都有大恩,梅樾芳既是你未过门的媳妇,那麽瞧在你的面上,老婆子就不与她为难了。她杀了我儿子一条命,你又救了老身一命,两两相抵罢了……”说着眼中流出两行老泪,转身出门。
其实在场衆人虽然对梅樾芳痛恨切齿,终究都是知恩图报的正派之修,见风骨执意护短,实在不愿恩将仇报,大多都有心罢休,只是心有不甘,迟迟难下决心。见有人开了头,便也都在长吁短叹中渐渐离去。
等所有人都走完,风骨这才转身去牵展新月的手,喜不自胜:“你看,没事了,他们都走了,以後也不会有事了……”
展新月也是心花怒放。二人相拥而泣,说不出的欢喜。
可还没等他们欢喜片刻,一旁止危却冷冷开口:“你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我还在这里呢。”
二人连忙分开。风骨擡头望向止危,见他神色不善,愣愣的道:“师,师父,难道你也要杀新月吗?”
止危神情肃然,如罩寒霜,冷冷的道:“你没听他们说吗,梅樾芳人人得而诛之,我的想法也是一样。”
风骨大惊,抓着他衣袖,急道:“可是,新月她是你的弟子,你做师父的,怎麽可以胳膊肘往外拐……”
止危甩开他的手,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森然道:“为师当然知道她是我的弟子,可她也是杀害我丹宗数百门人的凶手。当日的场景你亲眼目睹,难道要我姑息她吗?”
风骨想起当日无数丹宗弟子惨死于梅樾芳刀下的惨状,登时无话可说,跪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展新月见连止危竟也想杀死自己,只觉犹如天塌了下来。她面如死灰,反倒收住了泪水,只是喃喃道:“我没杀过人,为什麽都不信我,我叫展新月,不是什麽梅樾芳,怎麽就没人信呢……”
止危举起左手,掌心蓄力,就要往她顶门击落。这一掌若是打中,她非当场毙命不可。
风骨尖叫一声:“不要!”将展新月往身後一推,他挡在前面,擡头直勾勾的盯着止危,哑声道:“师父,我说过要与新月同生共死,你将我二人一起杀了吧!”
止危胸膛剧烈起伏,面目扭曲,五官狰狞,显是气愤至极,擡起的左手就那麽悬在半空,不上不落。片刻之後,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息,终是收回手掌,说道:“罢了,既然你非要护着她,那我丹宗也实在是再也容不下你了。从今往後,你二人不再是我止危的弟子,你们与丹宗再无半点瓜葛,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说着背转身子,再也不去看他二人一眼。
风骨怔怔的跪在那里,半晌无言,只得再地上咚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从袖中掏出身份玉令,连同展新月的那枚一起放在桌上,颤声道:“弟子自入门以来,一直深受师父的照拂,大恩无以为报,这金身是宗门重宝,我既已不再是丹宗门人,不敢再用,您请收回去吧。”
止危道:“你金丹已失,若无金身保命,不出三天就会化作飞灰。算了,这金身赠给你,毕竟你我师徒一场,算是缘分之礼。本座累了,你们出去。”
风骨与展新月站起来,再次向止危的背影鞠躬一回,转身出门,离去前风骨再次回头望了止危的背影一眼,说道:“弟子这一去,以後再也不能侍奉您老人家,您今後多多保重。”
止危嗯了一声,却没回头。
风骨携了展新月之手,化作清风飞出庄园,一路上竟也没人拦截。
二人坐在一朵云上。展新月歪头窝在风骨怀里,叹道:“为了我,你忤逆师父,连丹宗也回不去了,我真的值得你付出这麽多吗?”
风骨心中也十分低落,但考虑到展新月的心情可能比自己更低落,只得打起精神,答道:“我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了,既然答应过要与你生死与共,自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从不不去想值不值得。”
展新月低声道:“那你以後何去何从呢?”
风骨道:“我还能去哪里,只能回九幽山了。”
展新月道:“那是什麽地方?”
风骨道:“那是万顷城外的一座高山,山上冷冷清清,漫山遍野都是寒气与瘴气混合而成的毒雾。”
展新月惊道:“你怎麽住在那样的地方?”
风骨道:“我是在山上出生的。”
展新月道:“那你爹娘呢?”
风骨道:“我娘生我的时候受了重伤,见我是个死胎,将我丢在山上就走了。”
展新月道:“那你是怎麽活下来的?”
风骨摇摇头:“我虽然身死,但是尸体受日月光华滋养,竟然慢慢长大,在第二十五个年头凝聚出了元神,这才死而复生。”
展新月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变成妖怪,那麽你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