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走
莲玉的一番豪言壮语说完後,久不见褚庭回应,山洞里只剩下潺潺水流声和莲玉鞋底磨蹭湖边沙子的响动。
气氛有些尴尬,莲玉干笑着在湖边坐下,随口道:“这里怎麽有如此多沉水,他们是怎麽弄来的?”
声音从湖心岛悠悠传过来,十分有耐心地替她解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沉水虽然不能被任何器皿盛装,但无妄海中的尸体本就是容器。”
“那就是有奸细?”
“九重天上青雀自己跳了出来,其馀的人尚且不知。”
莲玉掖了掖鬓边碎发,莫名心虚,按她如今的身份,她也算奸细吧?
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他们偷走了无妄海中的仙人尸骨进行炼化。”
他们?传闻北海此次也有奸细,才会被轻易攻下阵眼,四海阵眼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说鲛人族想要重夺水族大权,此举的确高明。
莲玉观察山洞四周,却不见任何阵眼的痕迹,因为沉水的束缚,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这里不是阵眼吗?
一个念头忽然从莲玉脑海中闪过,无妄海一直都是褚庭手下的人负责巡守,这事他不知吗?
“所以你一开始跟司命殿过不去,是觉得青雀有问题?”
男人却不理睬她的问题:“此地不宜久留。”
莲玉翻了个白眼,不打算跟他计较:“算了算了,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说怎麽才能把你弄出来?”
闻言,褚庭擡头看向她,莲玉终于得见那双一直紧紧阖上的凤眸睁开。
灰白一片,像被浓重的雾气侵蚀,不见任何神采。
“你的眼睛!”莲玉惊喊出声。
“魔气侵扰所致。”褚庭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
“那……”莲玉吞下剩馀的话,天帝的残腿还没治好呢。
这双眼睛,大概是废了。
怎麽会这样?得出这个结果,莲玉心神颤动,身子摇晃了一下,脚下几乎站不稳。
她慢慢将视线移到男人身上,山洞昏暗,只能显出他模糊的轮廓。
“我带你走。”
不等褚庭答应或是不答应,莲玉已经开始行动。
跨入沉水那一刻,她额角迸出青筋,一步一步朝着湖心岛靠近,水深处差点淹没她的口鼻。
终于到了湖心岛上,莲玉仰躺在空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还不忘安慰褚庭:“你应该还能走吧,到时候我要是走不动了,你就带着我走,我给你指方向。”
恢复了些力气後,莲玉起身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几遍,确定外伤只有眼睛,才将人扶起。
可褚庭甩开了她的手,漠然道:“你知道我不能死。”
没想到他又绕回了这个问题,莲玉双手不上不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支吾道:“我知道啊,所以青雀让我杀你我也没打算杀你。”
“你都知道了。”
这句话说的极为缓慢,也没有明确指出因果关系,但莲玉就是听懂了,不管他指的是什麽事,她都知道了。
“呃,知道了。”
褚庭轻轻一笑,恢复了盘腿打坐的姿势:“你如何打算?毕竟能侵入我的识海丶触及到我元神之人,也只有你了,公主。”
“哎呀,你别这麽叫我。”莲玉背对着他坐下,双手抱膝,小声嘟哝:“虽然我记不起来了,但命簿终究是命簿,虚无的东西怎能当真呢!”
思忖须臾,莲玉猛地回头:“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褚庭不语,脸转向她,被灰白的眸子盯着,莲玉後背渐渐爬上冷意,沉沉笑声从胸腔颤动着传出,恍如无形的大手握上她的脖颈。
“怎能当真?司命殿果真是好手段。”
莲玉被噎得说不出一个字,待那股窒息的恐慌消散後,才哑着嗓子问他:“不是你出不去,是你不愿走?”
褚庭没有回答,反而握住她的手,手掌温度极低,惊得莲玉瑟缩一下,想抽回却无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公主想做哪个?”
莲玉拼命挣脱开他的桎梏,转身退回到水边,只需往後一步,就会回到沉水之中。
告别的话徘徊在嘴边,犹豫几许,被咽了回去。
重新走入沉水时,莲玉脚步乱了几分,好几次踩在湖底湿滑的鹅卵石上差点滑倒。
与湖心岛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走出山洞,都不曾回望一眼。
回到寝殿,蔓蔓将侍女的衣服收走,退出去之前,往莲玉手中塞了一片轻软的花瓣。
杏花洁白的花瓣躺在手心里,莲玉心间的不安与沉重轻松了些,看样子玄豹和崇明已经走了。
之後的日子里,青雀每日都会来看她喝药,但莲玉仍从她一日比一日难看的强颜欢笑中,判断出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