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麽
“阿清……”莲玉眉宇间浮现一丝困顿,怎麽都做不到将脑海中那个微胖略黑的健壮身影与眼前人联系起来。
她若是没记错,阿清是自己成仙前一年才入门的弟子。
老者面露赧然,轻轻抚上生出无数黄褐色斑点的脸颊:“师姐成了仙人,自然是青春不老,可我却……”
“阿清。”莲玉握上他的手,被掌心干柴似的手感惊了一瞬:“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师门只剩下你一人了吗?你怎麽成了这副模样?”
一连串问题袭来,阿清一时反应不过来,莲玉见他随时可能昏过去的模样,提起地上的竹筐背到身後,牵着阿清朝山上走去。
一路上,阿清边走边说,与其说是回答她的问题,不如说是喁喁细语:“成仙哪里是那麽容易的,成不了仙只能生老病死了呗。能比凡人多活几百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如今……哎呦,我都想不起自己几百岁了。”
莲玉默默听他讲这些年的故事,她飞升後没多久,师父便去了,馀下的师弟师妹天分高的寻了新门派,天分差的便回乡去了。
到最後,阿清竟成了青衍宗唯一一个弟子,守着山门,一守就是数百年。
推开挂着蛛网的正门,一路走到最後,才看见两间稍完整些的瓦房,一间用作起居,另一间垒了竈台。收拾得说不上多整洁干净,毕竟阿清如今仅剩的灵力也只是维持着经脉不散。
莲玉下意识捏了个诀,还没来得及灌输法力,便被阿清按下手。
“师姐,莫要沾染凡人因果。”
她垂眸望着阿清的手,嘴里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她的芥子袋里丹药不少,老君的金丹或许不能助阿清突破瓶颈,延寿数百年也是个好选择。
“师姐,师父特意交代过我们,无论遇到什麽困难,也不要打扰你。”见莲玉皱着眉,阿清低声解释:“你飞升後便脱离五行之外,师父说仙人之事,再小也是大事,凡人之事,再大也是小事。你有你的难处,我们不能再给你添乱。”
莲玉低下头,看着身旁的水缸,青衍宗每个弟子入门後都要去山下挑上半年的水,斗转星移丶物是人非,只有死物留存了下来。
渐渐的,水意映到莲玉眼中。
“无妨。”莲玉开口,被自己干涩的嗓音惊到:“我帮你收拾一下院子。”
阿清摇摇头,依旧坚持:“师姐,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凡人命数天定,莫要因此伤怀。阿清如今也不希望还有成仙的机会了,有师姐就够了,若说私心,阿清只求师姐能在九重天上帮我们宗门扬名。”
师姐不行哦。师姐也是个跑腿打杂的小喽啰。
莲玉垂下头,想好的话出口时却改成了另一番说辞:“没问题,你怕是不知道师姐如今都成了司命殿主事仙官了。”
“司命殿!”阿清眼中的混沌忽然被风吹散。
莲玉擡起下颌:“厉害吧,凡人命数天定,靠的就是你师姐我了!”
说完,莲玉心虚地捧起羞赧发红的脸颊,怪不得常说报喜不报忧,她还是头一回编这种谎话呢。
“太厉害了。”阿清声如蚊蚋。
莲玉抚上他的手腕,探查其即将枯竭的经脉:“别阻拦师姐了,师姐给你留些丹药你安心吃着,日後有机会,师姐向天帝陛下求个恩旨,点你升入九重天。”
“师姐。”阿清吞吞吐吐,搔了搔扎不成髻的白头发:“阿清都听师姐的。”
莲玉扬了扬嘴角,脸上浮现出一股无可奈何的释然:“那就好好修炼,等师姐接你去九重天。”
莲玉不敢耽误太久,简短寒暄几句便驾云离去。
方才腰背佝偻的老者忽然扬起嘴角,慢慢站直了身子,化作一女子身形,女子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这小徒儿还真是心善,怪不得如此招人喜欢。”
院中忽然又走出一人,身穿黑斗篷,斗篷之下是一团黑雾隐去的面容:“我们下一步要如何?”
女子上下抛着手中的匕首,眼神冷得能凝出冰凌:“当然是成全她和神君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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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後,晏和神君再也没有出现在莲玉眼前。
莲玉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
他身份不低,或许缠上自己只是纨绔子弟的劣根,新鲜劲儿过去了便过去了,至于别的,纯当自己被狗啃了一口。
再说了,这麽俊朗的狗多难找呢,莲玉安慰自己。
天帝寿辰近在眼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神仙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生事,连紫薇上神都不来司命殿找存在感了。
司礼殿忙着歌舞,膳房热闹的下不去脚,明明司命殿已经是最安静的地方了,她却根本静不下心。
话本翻两页就觉得字在眼前飞,刚提起笔在命簿上写两个字就觉得头昏脑胀。
莲玉干脆和衣卧在榻上。
往日根本察觉不出的鸟叫蝉鸣,这会儿吵得她两眼发黑,更别提身边这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丶想让人一巴掌将其拍死的胖鸟。
胖鸟站在话本上,点了点脑袋:“莲玉上神,什麽是春宵?跟夜宵是一个东西吗?春天吃的夜宵?”
“闭嘴吧。”莲玉揉着额角,挥手将胖鸟打飞,桌子上散落的话本被全数收入芥子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