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祁筝醒来的第一个感受。
喉咙干涩,吞咽如同刀割。
其次是……太亮了。
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属于白日的耀眼,祁筝努力将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分开,擡手想遮挡,光线却从指缝间溢出。
扑通,扑通。
什麽声音?
祁筝睁开眼,入目是湛蓝而平坦的天。云很大,但很呆板,好似钉在蓝布上的棉花一般,边缘生硬地糊在天上。
自己则工工整整地躺着。
她还有些昏沉,扶着手边一块矮矮的界碑勉强坐起来,结果手打滑了一下,又热又黏,差点没害得她重新摔下去。
垂眸,摊开的手掌上是刺目的红,顺着掌心纹路四散蔓延。
……这是什麽。
祁筝後知後觉想起,界碑的触感十分熟悉,像是……她百年前栽在葫芦峰门口的大破石头,上面有一道裂缝,是她拉着石头下山,体力告罄时石头摔下台阶磕出来的。
她呼吸一滞,後退了半步,看碑上刻字。
溅上血迹的石头上隐隐可见歪曲又稚嫩的“葫芦峰”三字,仿佛重新上了层红漆。祁筝颤抖的指尖抚上“峰”上一道三寸馀长的窄小裂口。
……
她慢慢眨眼,很使劲地闭上又睁开,言前之景未变。
血腥味浓郁起来,藏起风里,无处不在。
界碑之後,横陈着数不清的尸体,密密麻麻,穿着各种颜色弟子服,横七竖八倒在石阶上,血液蜿蜒而下。
所有人的脸都蒙着一层雾气,五官模糊。
这是……怎麽回事……
她瞳孔骤缩,快走几步,扑向离自己最近的弟子,淡黄的弟子服,一半染上血色。
葫芦峰弟子服。
她指尖刚触及这人肩头,刹那间,他身上衣物如烈火灼舐般化为灰烬,逸散成幽幽荧光。
扑通,扑通。
太安静了,一丝人声也无。
只有祁筝快要冻结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几不可查的呼吸声。
她屏住呼吸,那道重重的声音还在继续。
在她背後。
“呼……”
祁筝愣了一下神,慢慢回头。
这是一只非常大的雪白影子,至少有三丈高,耳尖泛蓝,通体覆着鳞片。没有面部,祁筝却能感受到它在沉默地望向她。
她目光不由自主顺着巨兽的轮廓下移——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在它胸口上,浓稠的金色液体正汩汩涌出。
它的身体起伏得微弱至极,鼻尖喷出粗重痛苦的呼吸。
祁筝想到了什麽,手脚发麻,心脏也像冻住一样冷。
“……咪咪,是你吗?”
……
她站在巨兽身下,还没有他的大白脚高。
白色妖兽没有发出声音,只弯下身子,似乎想靠近她,但生命和力气都在不断流逝。
祁筝感受到什麽,伸出胳膊,手心向上,与此同时,一块巨大的冰晶从空中落下,砸在她手中,重得她往前趔趄两步。
咪咪哭了。
它朦胧的面部抽了抽,作出一个向前的动作,祁筝知道,是它想用鼻子碰碰她。然而最终它身体一松,沉了下去,不再动弹。
心脏痛得要缩成一团,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在玄境中还好好的,为何出了秘境,外面就变成这幅模样?
……玄境,她出了玄境吗?
记忆停留在她进入妖兽体内,然後呢?然後发生了什麽,她遇到了曲方邈,毛允和孟千衣,再然後,她踩到什麽,失去意识……
扑通,扑通。
细微的,清晰的声响。
扑通,扑通。
她阖上眼皮,唇畔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笑。
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入了幻境,此时还在妖兽体内,这扑通声,是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