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飞夜脚步一顿,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呆呆看着她的脸出神。多可笑啊,昔日争着抢着要抱他的凌啸,成了山飞夜之後,连在梦里也无法开口唤她,无法拥抱她了。即使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着彼此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他还是胆怯。
与花不杀初次相遇,不欢而散,她对他的印象一定糟糕透了,即使後来他为救冷山月受伤丶中毒,几次昏厥,勉强换了些好感,但那也只能算是不再敌对的盟友关系。
他的罪责与身份,她可以看在冷山月的份上不予追究,也只是因为沾着点冷山月的情分,才勉强在一起待了段时间,没有针锋相对而已。
“死东西,你这话什麽意思?”
山飞夜看着她道:“花不杀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啊?什麽?什麽……”冷山月两眼呆傻,下巴都要惊掉,听了他的话即刻晕头转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的眼睛。
青黎也一惊,大气也忘了出。
“花不杀便是我的亲妹妹,只是很小的时候我便与她分开,至今已有二百馀年,互相都不认得了罢了。若不是上回青无妖提及幽冥珠一事,我也还蒙在鼓里,我万万想不到我一直寻找的妹妹,原来很早便在我的身边了。
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是你们现在这样的神情,我也怀疑过,可是幽冥珠确实在她腹中,认她为主了,便不会有假。当日决定以转生术救她便是因为这层原因,我的亲妹,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所幸当初初见之时她未死在我手中,不然今日我定会懊悔死,她也会恨死我的。”
冷山月和青黎虽理清些思路,但也还没缓过劲来,一时哑口无言,和他四目相对。
“当初母妃生産时,天降雷电,腹中女婴同母妃一起湮灭,双生子便只剩下她一个。我和父君为她起名殊儿,虽是兄妹的身份,但我也将她当成我的孩子一样照顾呵护,她也喜欢我,喜欢和我闹,也喜欢掐我的脸颊,像我逗她那样。
当时母妃新丧,若不是有她陪着,我和父君那段时间也不会有欢乐的。她在我们的照顾下一点一点长大,从一个只会哭的小娃娃,到学会笑和吐舌头,从一个一碰就哭的小哭包,到会与我们玩闹和做鬼脸。她在我们眼里一天天变化,一点点长大。”
“在她刚学会唤父君的时候,王宫突遭大劫,父君将她与我送出海外,我却因担心父君,一时疏忽大意将她留在海上,独自返回王宫,却因此与她失散。是我之过,才与她分开的,当时她年岁尚小,许是什麽也没记住,便以为自己从来便是孤身一人吧。好在有山月你陪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平日里打打闹闹,还不至于太过孤独。”
山飞夜眼角的水珠滑落下来,情难自抑。
“所以你才会拼了命救她,即使是使用转生术这样的咒术,也愿意承担风险。大人她还不知道此事吧?等她醒来你要告诉她吗?”
山飞夜呆了一瞬,有些低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没有做好相认的准备,便是害怕她知道後会与他生出嫌隙,因当年之事怨怪于他。
他们总也相处不到一年时间,再次相遇已是两百年之後,这点兄妹情早就淡化成烟云。况且她也许从没记住这段记忆,往事重提,她又会信他麽?
他们之间过节不少,虽然随着冷山月的原因有所好转,但这也是一道引火线,嫌隙终究是嫌隙,她可以不计较,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山飞夜如今这样的身份,与她的身份已是截然相反,她若以後都在仙界为官,他终究是个隐患,免不了让她多受些猜忌和算计。
如此种种,若他只是她的负累,倒不如假装自己并不存在,还她一个自由之身。若他的爱,只是想自私地偿还赎罪,不如将这份苦独自咽下,他可以默默守护,没必要再去争些次要的名分之类。
反正,他的最终目的,只是要她好,仅此而已。
冷山月安抚道:“此事毕竟与你们两人都关系重大,在你没有考虑好之前,不如暂且不提罢。你与大人现在顶多算个同盟关系,若在此基础上再加一层兄妹的关系,未免还太快了些,大人一时适应不了的。不如将精力放在守护她上,若觉得亏欠,就用行动弥补。大人嘴硬心软,先让她接受了你,再谈及兄妹之情,或许更好些。”
山飞夜点了点头。
冷山月举起他的手,话锋一转道:“你老实交代,转生术的代价是什麽,就算要救大人,至少也要让我知情。你们两个现在的状态都吓人得很,不想叫我天天担心的话,就快告诉我。”
山飞夜醒来之後身子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些,不免叫冷山月担心他的状况。他身上多处红肿,看着就要破皮了,她不免对此术愈加惧怕起来,才两日时间已是如此,之後他又要怎麽办?直接烧了,或是烂了麽?
山飞夜听她的话,缓缓道:“转生术,以咒印封住花不杀全身经脉,令其停止呼吸与脉搏,达到龟息之境,便可同时遏制伤势的加剧和灵力的流失,将她的病情控制。
施术後几日,她的额间凝出咒印,随着颜色的加深体温也不断升高,高温环境利于灵元修复丶血液重生,我算着七日便也可以将她治好了。
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这两日她便能苏醒过来,也许是因为幽冥珠为其护法的缘故,事半功倍了吧。她受伤时,或许也是因为幽冥珠护住了她的心脉,即使受了重创抽出血去,也撑了那许久吧。”
“你用转生术在她濒死之时强行回命,代价呢?此等救人的咒术凶险异常,施术人往往遭受反噬,你现在这样子便是因为受了咒术的影响麽?”
山飞夜欲言又止,擡头看看她,又移开视线,有些心虚。
冷山月却急了,抓住他的手不放,将他的脑袋也搬了回来,让他看着她的眼睛。
山飞夜知道她脾气倔,不知道答案不会罢休,拗不过她便只好从实招来。
“你也瞧见我身上的咒印和红肿了,我的体温也在升高,便是因为术法反噬的缘故。以转生术救人,施术者自身也要承受巨大的反噬,体温升高是其一,咒印是其二,身上的肿块便是最後的代价。随着她情况的好转,我的体温也会慢慢升高,身上遍布咒印,而後红肿的地方便会开始溃烂。
咒术一设,施术人必是千疮百孔,各处xue位爆破,受尽非人折磨,能不能撑过此劫尚未可知。转生术如其名,便是转一人之命以救另一人生还,本身是场豪赌,赢则二人同生,输则一死一生,自古设此术者,存活下来之人少之又少。
当时情急,唯有此术可救她一命,白无伤要杀她,我便偏要救她!天要收她的命去,我也要同它夺上一夺!”
山飞夜无力地发笑,眼中水雾又漫了开来。
冷山月道:“你给我好好活着,你和大人一个都不许死,听见没有!”
“山月,怎麽又犯脾气了?我没事的,我的身子已经好转,你不用替我担心,答应你的事就会办到,我何时对你食言过了?你要相信我。”
冷山月点点头,这一场劫难她已决心要与他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