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又像是过了很久,有人忽然道。
“我们能做些什麽?”
长廖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看向那个年轻的面孔。
“既然仙尊把山河卷毁了,想来必然是有其他办法了,我们能做些什麽?”
他看着他,那是一张看着十分年轻的面容。
在仙界分辨年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既已得道成仙,改变容貌是再轻而不过的事,但他还是能在一衆仙人中分辨出近五千年飞升的仙人,除了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迷茫外,还有区别于在仙界活了上万年老仙人身上的活力和朝气。
那人的眼冷厉而又坚定,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两千多年前也见过这麽一双眼。
在诛仙台上,那双眼的主人遭受着万雷轰顶,鲜血在他身上横流,大部分时间这人都是昏迷的,但只要醒着,一双血红的眼便是这样的。
那时他正为‘山河卷’的事心绪不定。
对于‘山河卷’的事,仙界一直有两种声音。
一种是主战派,认为‘山河卷’不过是延缓衆人死亡的时间,不如和妖物斗一场来得痛快,便是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另外一种便是主和派,认为用‘山河卷’巩固封印才是正道,拖延封印时间,让仙界储备更多力量,等封印破开的那一天,才能更好的应对‘天妖封印’里的妖物,对此,他一直倾向後者。
但是那段时间他动摇了,因为仙尊的一番话,那时仙尊还未闭关,他们站在云霄宫顶,望着仙界万重山。
仙界的山因为灵气减半,不复以往华美,甚至有几分枯败迹象,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
就是看着这些光彩不再的仙山,仙尊忽然道。
“长廖,若是天妖封印此时破开,你觉得我仙界有几分应对之力?”
他那时犹豫道,“六分吧”
仙尊摇头。
“不足三分。”
那时不敢置信,觉得怎麽也不会这般少的成算,可惜仙尊那时并未向自己解释什麽,之後便闭关去了。
现在想来,仙尊怕是那时便有了毁掉‘山河卷’的意思。
而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这麽会那般低的成算,甚至比三千年前,未动用‘山河卷’的时候更低。
但他到底不是个蠢人,因着仙尊提点,有心去看,终于看出点不同寻常。
仙界的斗志似乎在这几千年间迅速消散,那些主张要和妖物战斗的仙人越来越少。
‘山河卷’的出现,似乎让仙人们一颗因为天妖封印即将破裂而提心吊胆放下得很彻底。
他们确实也有理由这样想,按照之前易昌仙君的预估,‘山河卷’至少能稳固封印万年不破。
但不由得想,等万年後天妖封印破开时,真的还有仙人敢和那些上古妖物抗上一抗吗?
那个时间心绪不宁得厉害,直到看到凌剑那双眼。
那是怎样一双眼?
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不可无而为之,明知前路艰险,依旧不肯放弃,哪怕无数次跌倒也会重新爬起来的,一双勇敢而坚定的眼睛。
也正是因为一双这样的眼,他才会一时心软,‘不小心’犯下了那个错误。
现在他又看到了这双眼,却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长廖沉默,看着那双眼,忽而明白了仙尊为何会把捣毁‘山河卷’的事交到凌剑手上。
因为他们眼中都有一样的坚定和勇气。
浮白仙尊说得是对的,仙界的未来只有在他们手上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看着那双眼,长廖忽而笑了,他的笑容在一衆悲伤哀愁的仙人中显得突兀,却又像一束传过阴云的阳光,莫名让人安心。
“山河卷撕毁後,灵气回归三界,天妖封印大抵只能再支撑八百年。”
“八百年後,仙尊将封闭仙界与人魔两界的通道,仙界将成为一个无法出入的死界,那时,我等仙衆将和妖物一决生死。”
“你们,”长廖默了一下,看着年轻的仙人面孔终究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