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山月说:“另一个选择,就是你什麽都不做,由我代劳,把你做过的事告诉所有人。你每到一个新的地方,认识新的人,我们都来演一遍受害者揭发凶手的戏码,反正我的精力很充沛。对了,由我来报警的话,你应该会被多拘留几天。不过我会给你留够复习的时间,在高考前一天再报警。”
出于人道,拘留会在高考後进行,但考前接受审讯会不会影响发挥,就全看何志宇的心态了。
冯山月的语气太过笃定,姿态太过游刃有馀,何志宇盯着她的脸,看清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奚落,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丶被猫用爪子拨来拨去的老鼠。
明明是他主动约她见面和谈,现在却被她完全掌控了局面。
恐惧会令人头皮发麻,无法动弹,屈辱则会搅动他的五脏六腑,令他作呕。
他咬着牙,控制自己的语气:“我是来诚心找你认错的,能不能别这样羞辱我?”
冯山月有点惊讶:“我们不是在好好地谈着条件吗?我也没说什麽不好听的话吧?”
何志宇猛地站直,想要指控她,却因为起身太快,在眩晕中感到语塞。
你说谎!
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转头的动作……从你的每根头发丝,每个毛孔里,都在散发对我的恶意!
你其实巴不得我去死吧?自己不敢动手,想把我逼到跳楼,这样你才肯罢休!
绝望像即将压向他的雪球,越滚越大,天台太小,他拼命地跑也跑不掉,可他真的不想跳下去。
他想活,他想无忧无虑地好好活着。
凭什麽他的人生要一辈子揭不过这一页,永远被她的阴影笼罩?
再说话时,何志宇声音里甚至有了哭腔。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的我都认,我不该做蠢事。我给你下跪,给你磕头道歉,给你赔钱,都可以。你能不能高擡贵手放过我,算我求你了!上次是我骗你的,你原谅我,我告诉你郑海阳死前说了什麽!我没杀人也没放火,为什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非要就这样把我给毁了?我妈她对你也不错吧,我爸死得早,她就我一个儿子,我要是下半辈子毁了,她怎麽办?”
他一边说,一边跪在了冯山月面前,膝盖磕碰水泥地时发出闷响,但他混乱的大脑已经顾及不到那份疼痛。
冯山月的表情却没有变化,哪怕他再次提到了她哥哥的遗言,试图拿这件事要挟她,作为交换条件。
她因为他突然下跪的动作後退了两步,走到天台的另一边,侧头朝远处看,不肯接受他这一跪。
“你不想你的家庭被毁了,那我呢?”
我的家庭,就可以被随意地破坏,摧毁吗?
诡辩!她是在道德绑架!
何志宇撑着地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她面前,急得恨不得拽她衣领,把话甩在她脸上。
“不是我杀了他!我只是没有救他而已,我丶我太害怕了,我长这麽大第一次见到那麽多血,我不慌吗?我才上高中啊,你凭什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冷静,知道遇见这种情况要怎麽做,打什麽电话报警?你怎麽不去折磨那个杀人犯!”
冯山月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眶上,哑然失笑。
嚎了这麽半天,竟然一滴眼泪都看不见。
“就这两个选择,你选吧。”
天台上陷入一片死寂。
何志宇攥紧拳头,手原本还有些抖,此刻却稳住了。
试过所有的办法,依旧不能让她心软,情绪被掏得太多,只留一个空洞的躯壳,他哭不出来,反倒挂出一点自嘲的笑容。
脑海中开始闪过冯山月转学後发生的每一个意外,每一次在校园里丶小饭桌上的擦肩而过,每一次交锋。
预想中的和谈已经破裂,他不再害怕激怒她,也没了故作夸张讨好她的力气。
他揉了揉眉心,麻木地问:“那些证据你从哪里找到的?”
那张早就焚毁的画,每一笔都是他认真画上去的,他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它无法僞造。
至于照片,那天午後他在这里惶惶然地烧掉了它们,却因为太过匆忙,没有数清它们的数量。
毕竟他真的拍了很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