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监考老师开始维持纪律,考场安静下来,冯山月把文具一样一样摆在桌面上,最後干脆利落地拉上笔袋。
她在心里给何志宇又记了一笔,随後毫不留情地将这本账翻过去,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考试中。
窗外雷声不断,文综考试要写的内容非常多,冯山月下笔飞快,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响得很规律,很平稳。
她甚至没有分心留意一旁的何志宇是否被题目难住,是否在涂答题卡的时候犹豫不决。
漫天的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下考铃打响时,冯山月已经检查了两遍试卷,感觉自己这次的文综称得上超常发挥。
中午在小饭桌上,她甚至破天荒地在身旁的同学对答案时接了话,用自信十足的语气报出她的答案,分析每一道她们拿不准的题。
学生们都是在雨中进的门,整间客厅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潮气,何志宇在角落里扒饭,能听到另一张桌子上的谈笑声。
他只要稍稍偏开视线,就能看到冯山月在被衆星捧月地围着报答案,用比平时要活泼些的语气和人聊天。又或者,如果他擡头朝自己的对面看去,能看到袁驰垂着眼睛吃饭却竖起耳朵听冯山月说话的样子。
何志宇桌子下的双脚交叠着,蹭了蹭被雨水打湿的裤腿。
下午三点是最後一门英语开考,午休很漫长,他盯着墙上的挂钟,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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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五十四分。
雷声已经消停了,天地间只剩不断扩大的雨声。
外面的天色昏暗如墨,每个进教学楼的学生都带着心有馀悸的表情,走入考场时还在不停地拍打穿着的外套,拭去溅到身上的雨水。
何志宇进考场的时候,冯山月已经坐好了,她一改之前对他的视若无睹,直直盯着他,嘴角带笑,手里转着笔。
像是在说,来啊,再吓唬我试试。
何志宇一手插着兜,一手握着他的文具袋,走了靠近冯山月那一侧的过道。
他站在桌子前,背对冯山月把东西放下。
在他另一只手从兜里抽出的时候,一只橡皮掉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冯山月脚边。
何志宇木着脸,转过身来。
冯山月把手里转的笔拍在桌上,八风不动地稳坐着,用“又来这套”的讥诮眼神注视他弯腰,注视他把手搭在自己的桌沿上。
远处看去,何志宇只是在捡那块橡皮,顺便擡头对冯山月说了几句话。
这一次,连冯山月都没看到他低头时嘴角的笑容。
她只看到他的後脑勺,慢吞吞捡起橡皮的动作,又在握住橡皮以後擡头,用镜片後带血丝的眼睛盯死她。
周围动静不断,他张开嘴,用谈论天气的语气,缓缓地说。
“其实当时他开口求我了。”
窗外只有雨声,惊雷在冯山月心里炸开,在反应过来何志宇说的是谁之後,她脸上迎战的表情被撕裂,在刹那间整个人僵得不能动弹,连呼吸也随之暂停。
冯山月没有看何志宇,仿佛根本没听清他的话,但每一个字都在往她耳朵里钻,再形成连绵不断的回声。
何志宇挺起背,往前探身,继续说。
“他让我打120,只要我打了,他就把东西还给我。”
门口,监考老师拿金属探测仪扫描着进门的学生,手里的机器因为误报而发出尖锐的警告声,响得像是在耳鸣。
手机无法带进考场,没有录音的工具。何志宇的声音很小,只有冯山月能听见,像一阵风,说完以後留不下任何证据。
何志宇站直了,低头望着冯山月,笑起来。
“他恨我恨得要死,但他想活,你真应该亲眼看看那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