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宇瞥一眼冯山月的侧脸,咬着牙点头。
不然要如何?告诉妈妈自己做过什麽事吗?
每次闯了祸,梁桂香都不会打他,但会无声地哭,眼睛黑洞洞地盯着他,那眼神比打骂更令他胆寒。
梁桂香朝何志宇招手,语气平淡:“裤子都蹭脏了,回去换条干净的。”
何志宇甚至无暇提醒母亲,她忘了掩饰和自己的关系——当然,在冯山月面前也用不着掩饰了——他踉踉跄跄地朝梁桂香奔过去。
冯山月和袁驰注视何志宇跟着妈妈离开。
直到两人消失在老小区的门口,冯山月才转头瞥了一眼袁驰。
她低头看他的手,清瘦的手背,分明的骨节,指骨被擦破了,蹭出暗红的血迹。
那只手在她的注视下重新攥成拳。
袁驰有很多话想问冯山月,却堵在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层很薄的窗户纸遮着各自的心思,偶尔能看见形状不定的影子在上面闪过,却谁都没有捅破过,因为不知道那背後的东西究竟是什麽,是自己期待的,还是自己害怕的。
沉默间,听到冯山月嗤了一声:“活该。”
说完便走了。
袁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何来一股劫後馀生的庆幸,那口堵着的气缓缓吐出。
忽然看到她拿出手机,拨号後放在耳朵边。
下意识的,袁驰去摸自己的手机。
来电提示与按下接通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冯山月在电话那头顿了顿,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打赌归打赌,以後别来找我了,知道什麽是保持距离吗?”
袁驰低着头,看手背上的伤口,很轻地嗯了一声。
-
何志宇跟在梁桂香身後进门,往房间去。
明明没有挨打,身上却到处都火辣辣地疼。
门外,梁桂香把钥匙放在桌上後,又开始收拾东西。
叮叮咣咣的,之前觉得吵闹,此刻却觉得安心
何志宇把门掩上,没有锁——平时梁桂香不喜欢他锁门。
他打开衣柜取裤子,在脑子里绝望地想,冯山月一定会打开那个盒子,之後会发生什麽……
他浑浑噩噩地拿着裤子去床边坐下,把手按在身侧,仰头吐气。
忽然,他的小指尖触到一股冷意。
何志宇低头,转身。
那个带锁的金属铁盒,放在他的枕头边。
几乎是一瞬间,何志宇感觉心跳震得整根脊骨都在打颤,他不得不抱着那个盒子蜷缩起来,把脸贴在床上,才能维持冷静。
冲击他的,是逃出生天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另一种恐慌。
不是冯山月拿的。
是妈妈。
妈妈看见那些东西了……吗?
隔着薄薄的门板,能听到梁桂香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在客厅里行走,停顿下来後,她扬起声音催他。
语气和平时没有区别。
“快点换,别上学迟到了。”
何志宇的发抖渐渐止住。
不对,如果妈妈发现了,为什麽还会用这麽平静的声音和他说话。
她早该在见他的第一眼就瞪视他了,用无声的语言咒骂他,令他擡不起头。
这几天的经历太多丶太杂,何志宇试图调取和梁桂香有关的记忆,找到其中的线索,却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径直朝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