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错沉浮若海淘贝
九月廿八,至明州已三月有馀。
阿风望着空荡荡的铺子,摸了摸木架,垂眼,转身跑到门边靠着。
门外雨烟道:“风大娘,桃大娘,我要走了,这间铺子就留给你们,还有这些钱,你们收下吧,继续替我将那食铺开下去。”
阿风静静听着,听着隔着墙的并不清晰的声音。
他阿娘道:“雨娘子,这钱我们怎麽能收呢。”
雨烟浅笑,“没些本钱,如何开铺子呢?”
“那我便走了。”
铺子外许久无言,一道影子映照进铺子内,阿风希冀擡头,看见的是自己阿娘,他又低下头。
“哎呀你这孩子,在屋里边怎不去向雨娘子道别,你不是最喜雨娘子了。”
阿风看着日光下的影影绰绰,走上前抱着他阿娘的手臂,往後再走出铺子,街上行人往来,却再也看不见他心里那个菩萨娘子。
阿风回身仰望,连着铺子牌匾也不见,雨娘子还未教他前两个字怎麽读呢。
他问:“阿娘,先前的牌子上面,前两个字怎麽念。”
“呃,这个。”他阿娘擡着头想起来,望向牌匾消失的门头,“阿娘也不识字啊,如今字都没了,你找个先前的客人问问?”
阿风又低下头去,在心里映出字的样子。
明日便是立冬,雨娘子未在明州待到冬日到来,阿风想说,明州下雪了很好看的。
十月二日,冬,皇帝崩,太子继位。
百姓有言道,皇帝天祭,冲撞天神,长安有青龙降世,除昏君,保万民,太子衆望所归,定建太平盛世。
十月十日,新皇有旨,荣城县令清正廉洁,枉屈才,右迁明州刺史,从四品下。
十月十五,原茂着绯色圆领官服,于明州上任。
十月十八,原茂下巡,至食铺前。
旁的随行近卫道:“原刺史,这食铺内饭菜美味,又接济老小,生意颇好,正值午膳,不妨尝尝。”
原茂闻言浅笑,走进坐下。
一大娘见官服上前,招呼着问:“原刺史,想吃点什麽?”
“两块油饼,两碗羊汤,谢大娘。”
原茂见院外皆是小孩子,问近卫:“这铺子接济老小,是不可多得的善举。”
近卫笑道:“原刺史你不知,至九月末,这铺子还是由一个小娘子经营的,那小娘子开的原是宝器店,接济老小是她六月来时便在做的事了。”
原茂讶然,却打心底佩服,道:“那小娘子行善如此,现在何处?”
近卫摇了摇头,回:“刺史,这我便不知了,不过这食铺的大娘认识那位娘子,若是想道谢,不如问问大娘。”
原茂听得,望向後厨方向,见两位大娘忙碌,只得先坐着。
等待无言,冬风混着未尽的秋意扫进铺子里,吹得脖颈凉凉。
阿风本想跑进铺子里帮忙,打开院门却见一穿着绯色官服的男子,他不自觉放慢脚步,脑子里咕噜冒出些记忆来。
阿风走到男子身边,待对方注意到自己,阿风问:“你就是新来的原刺史吗?”
原茂瞧着小孩子,笑回:“是。”
阿风心里开心,又问:“别的小孩都说你是士子,原刺史你是不是认识许多字?”
这时他阿娘正巧将油饼拿上来,听见这没礼数的童言,伸手要往阿风头上敲,被原茂拦下,“无碍的大娘。”
大娘笑了声,“我家小孩不懂事,还没上学呢。”随後又去忙碌了。
阿风直盯着原茂,定睛瞧见他鼻梁上有颗痣,恍神,复低头看他腰间,见着青鱼玉佩。
“你叫什麽名字?”原茂问,阿风擡头,回,“原刺史叫我阿风就行。”
“原刺史,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好啊。”
阿风望着桌上热腾腾的油饼犹豫,白气後还有个近卫,屋外凉风吹进来,他还是道:“原刺史,能不能出去说。”
原茂愣了几秒後起身,挥手示意近卫坐下,跟着阿风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小孩嬉嬉笑笑,捧着碗吃饭,阿风将原茂带到院子角,蹲下身子,随便寻了根树枝,按照脑子里的图样写画着。
“原刺史,你看这是什麽字?”
原茂也蹲下身,歪着头辨认着,他指向第一个字道:“这应是海字,大海的海。”
“另一个是淘字,淘米的淘。”
“海,淘,海淘贝。”阿风低声喃着。
原茂听见,笑着解释道:“海淘贝,就是在大海之中寻找宝贝,你在何处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