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九
意识朦胧间,隐约看见几道人影晃动。我以为是幻觉,便又闭了闭眼。待再次睁眼时,眼前所见已清晰许多。昏暗的地牢里多出三人,除了鹤九外,其馀皆是生面孔。
我试着活动了下身体,发现伤口似乎被重新处理过,包扎得比先前妥帖许多。暗中运转灵力,经脉畅通无阻——看来那条小蛇将我体内的毒素都吸干净了。相比之下,那点痛又算得了什麽。只是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的姿势实在难受,我试着调整了下位置,铁链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下装睡是不可能了。我只好擡起头,勉强扯出个笑容:“几位。。。这是在等我?”
“哟!梅姑娘果然不凡,中了千蛛引,还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在下佩服,佩服!”说着,鹤九指着跪着的一男子道:“喏,放冷箭的家夥找着了。”
难怪与墨麒在竹林碰头後,便不见鹤九的踪影,原来是办正事去了。
“问出来了麽?”我轻轻抖了抖手腕上的铁链,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在昏暗的地牢中格外刺耳,“他为何杀我?”
墨麒眼神奇怪地看着我:“不是他要杀你,是玉清门要杀你。”
"他是玉清门的人?"
我闭目沉思,仔细搜寻着今日与玉清门可能有关的线索。然而翻遍记忆,除了与幽月宫的那场冲突外,再无其他。难道是幽月宫跟玉清门早有勾结,有此授意?
不对!
璃芝在孙清海面前究竟说了什麽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孙清海既急着向锦瑟告状,却又送药示好。这矛盾之举恰恰说明璃芝的话必定模棱两可,目的仅仅是让锦瑟对我起疑。按照兰香坊的规矩,我定会被押往天阙院受审。若我身份败露,不仅能吸引兰香坊的注意力,还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若我能全身而退,反倒证明我连天阙院都能蒙骗,这才真正有了合作的价值。花惜这一步棋,不过是想借天阙院之手试探我的底细。
可玉清门又为何半路设伏?这完全说不通。要知道,能安插进天阙院的暗桩都价值连城,就为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暴露,岂非得不偿失?
除非——
玉清门那边认定我不得不除!
但他们的理由是什麽……
千头万绪,不知所起。
我颓然往後一仰,盯着头顶铁链交织成的“网”怔怔出神,恍惚间竟将心中疑惑念叨出来:“用千蛛引的一定是那玉清门麽?”
“你的意思是——”月华眼波流转,若有所思地瞥向跪在地上的男子。
我坐起身子,正要解释那不过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忽注意到那男子身形骤然一紧,指节猛地收紧又很快松开。
此时,鹤九突然出剑,剑势如惊雷!
饶是墨麒反应再快,身形如鬼魅般急退,那凌厉的剑气仍在他胸前划开一道血痕。
“闪开!”鹤九喊道,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墨麒避开後,他身形一转,竟向我疾掠而来,手中长剑接连刺出两记杀招!
我仓促间扯动铁链格挡,沉重的锁链在空气中发出"哗啦"的声响。当我勉强挡下第一剑,第二剑却已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道黑色剑芒接连而至,将鹤九裹挟其中!眼见鹤九身形猛然一滞,自空中落下,双膝重重跪在青石板上,嘴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千防万防……”鹤九用颤抖的手勉强拄着剑,一脸苦笑:“还是着了道。”
他的背上,数缕灵丝飘摇,若隐若现。
这,可不是单单一个幽月宫能做到的!
墨麒单手提着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剑,胸前伤口狰狞,涌出的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剑锋倏然擡起,直指那个始终跪伏在地的身影。墨麒的声音带着刺骨的杀意:"蚀,热闹看够了,该干活了。"
阴影中,那个始终戴着兜帽的娇小身影终于动了。她擡手掀开帽檐的瞬间,几缕红色的发丝从阴影中流泻而出。那张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弯成了月牙:“好嘞~”尾音轻快地上扬,仿佛他们谈论的不过是日常琐碎。她走路时,腰间悬挂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地牢中显得格外刺耳。
鹤九已被月华唤人带走疗伤,离去时受挫的他再笑不出来。墨麒简单处理了伤口,仍旧警惕地与男人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
那位叫“蚀”的姑娘来到男人面前,并不急着动作,反而悠闲地转圈打量,俏皮地说道:“小哥哥,咱们打个商量可好?你教我怎麽做那种……有灵力的小动物,我就替你求求情,让你死得不那麽痛苦,可好?”
呵,原来那只“鸟”也出自他的手笔,四两拨千斤,年轻的脑子果然好用!
男子埋着头,沉默不语。
蚀似乎还想要再劝劝,墨麒不悦道:“别磨蹭!”
蚀看了看墨麒黑沉的脸色,叹了口气:“自求多福吧,小哥哥。”说完,取下了腰间的银铃,轻轻一晃。
“叮铃”——
一声清响,那声音不似凡物,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界限。铃音荡漾处,空气中泛起层层涟漪般的灵力波纹,每一道音波都裹挟着精纯的灵力,铃舌轻叩间,似有万千符文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符文绕着男子的头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他整个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风中残叶般抖个不停。蚀纤手虚悬在他发间三寸,声音柔得像三月溪水:“玄七,放松些。”她指尖红色灵光流转,“再这麽紧张……你的魂魄会碎的。”说着,她猛地扣指成爪,手指没入男人天灵盖。玄七的惨叫响彻地牢,他额间迸裂出熔金般的纹路,无数扭曲的符文顺着红光螺旋攀升,沿着蚀的手指没入她的身体。
“呃啊——”那些强行灌入的记忆让蚀也不太好受,她仰起脖颈,瞳孔上翻露出大片眼白。
我在一旁看得心惊担颤:“她……她这是……”
“心陌千重锁,问迹灵台空。蚀是天阙院的问心者。”月华很是淡定,耐心解释道,“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她花这般大力气的。”
趁着这空当,我问月华:“在你看来,比幽月宫更加势大的门派或者教派有多少?”
月华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略一斟酌:“幽月宫立派已逾千年,在宥元洲可谓是根基深厚。但单是在大胤王朝国界之内,底蕴与威势犹在它之上的,少说也有五指之数。”
也就说幽月宫不过尔尔罢了,看来往日里那些自诩的“天下之最”,不过是坐井观天,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看来,幽月宫也不过是马前卒,随时可弃。只不过花惜自己不这麽想,说到底也就是‘自负’二字蒙了心。但直接对我下杀手……”我凝视脸色变得惨白的玄七,心里突然莫名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指使他动手的人,真是想杀梅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