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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顾轻悦正坐在病床前看电视。
上面正在铺天盖地地报道刘青青的新闻。
顾轻悦无表情地看着。
直到纪遇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纪小姐,你看,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呢?”
纪遇:“是呀,现在只有你可以救她。”
顾轻悦苦笑了一声,“刘青青愿意救那些正在受苦的受害者吗?她不愿意,反而利用她们的苦难嘲笑她们,写出一本讽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名着,名利双收。而别人在她的正义衬托下,成了下跪的贱人。”
纪遇:“……”
顾轻悦转头看向她,“你想让我救她,可是你不好意思一直劝我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也清楚,我救她,这是对我的伤害。”
顾轻悦是个细腻的人,她察觉了。
纪遇:“我看了你的作品。”
“那你觉得我是玻璃心,接受不了批评吗?”
纪遇摇摇头,“不。”
顾轻悦:“我知道我的书让一部分人不快,我可以接受批评。可我不懂,为什麽一大堆不喜欢这类小说的人,就因为另一本所谓的正义之作,对我的书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帽子,上升到对我的人格侮辱,用尽极端的言语诅咒我和女主?”
“我也写过女主没有原谅的书,看过女主没有原谅的书,我很支持那些创作,它们没有批判谁,只是在创作。为什麽非得批判别人,要求所有的作品都应该一个样子?正义丶道德丶三观是什麽?终于成了用来霸凌别人的工具吗?”
纪遇:“……”
“我知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讨厌我的人都会有一万种反驳的理由,在他们眼里,我不配活着。难道选择原谅的女人不配活着吗?女人好像在什麽时代都会被攻击。我的女主角,没有跟任何人比,我只是在写一本书,这本书属于我,属于喜欢它的读者,为什麽要拿另一本书的女主来践踏我的女主?”
顾轻悦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的眼睛因长时间的哭泣而红肿,泪水不停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顾轻悦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绝望和无助:“在他们的嘲笑和诅咒之中,我遍体鳞伤,他们又嘲笑我活该丶玻璃心。是呀,他们不玻璃心,所以可以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
“不。”纪遇握住她的手:“懦弱的人才会在网络上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他们在现实中最往往是不堪的,而这些懦弱的人,会被那些邪恶的人煽动。屏蔽掉那些声音,不要去看,他们都是乌合之衆。”
顾轻悦流着泪看着她,肩膀剧烈地抖动,泣不成声,指尖紧紧抓住衣角,仿佛是她最後的支撑:“每天晚上,我都在噩梦中惊醒,听见那些声咒骂在我耳边重复。那些言辞就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顾轻悦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几乎听不见:“也许,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她的身体彻底崩溃,倒在床上,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哭泣,发出微弱的声响,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她的痛苦。
纪遇听着她绝望的哀嚎,心里十分沉重。
李求真说过,她以为作者都有同理心,细腻敏感,能观察世间万物,不是非黑即白,可是很遗憾,有些作者并不是这样子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纪遇感觉到,顾轻悦是求真所说的作者,她心思细腻敏感,有着比常人更多的情感以及感受世界的能力,以至于那些负面的诅咒丶打压丶讽刺丶侮辱丶嘲笑,贬低丶对她来说,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我的朋友死了。”顾轻悦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没有受得住青粉组团网暴,人们觉得她活该。刘青青间接害死人之後,她活在聚光灯下得意,受万人追捧,你让我救刘青青,我能做到吗?她们不是恨圣母吗?为什麽让我当圣母?”
纪遇垂下眸子,渐渐松开了她的手,“那如果救张澋源呢,你愿意吗?”
提到张澋源这三个字,顾轻悦恍若隔世。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我要睡了,让我下地狱吧。我成全咒骂我的人,因为我无能为力。”
纪遇无奈地站起身说道:“我先走了。”
受害者可以选择原谅。
但这必须是受害者自己愿意,而不是别人劝她。
纪遇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权顾轻悦救刘青青。
刚走到门口时,顾轻悦突然叫住了她:“纪小姐。”
纪遇停一下脚步转过头:“怎麽了?”
“有一天晚上,我很痛苦,他一直陪着我,在我睡着的时候,在我耳边说了一些话。”
纪遇耐心地等待。
顾轻悦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段模糊的记忆。
片刻後,她睁开眼睛,“他说他有一个工厂,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一旦他运行成功,他就可以让所有坏人付出代价。那个地方好像在……”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重要的细节。
“那个地方好像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附近,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工业中心,他提到过地下有一种特殊的金属矿藏,他说这是我和他的秘密。”
顾轻悦再次闭上眼睛,“去把刘青青救出来吧。如果可以,请放过澋源一马,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纪遇心头一阵动容,“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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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遇据顾轻悦提供的信息,终于找到了了废弃的工业区,这片曾经繁华一时的工业中心,如今却只剩下一片荒芜与寂静。
傍晚霞光万丈,纪遇独自一人拿着扫描仪独自在这边荒凉的地方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