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她现下的情况是太没压力了。
羞愧两秒,谈珞珞暗下决心之後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还好不用回家住,”她捂住有些发烫的脸,煞有介事地感叹,“不然你们闺女说不定真要和本科说拜拜。”
舒宁搂着谈毅腰,靠在他怀里灿烂地笑,“我和你爸这麽聪明,你能差到哪?”
措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的狗粮,谈珞珞咂巴咂巴嘴,嘿嘿乐道:“指不定要在我这基因突变。”
“你就变吧,”用力捏下她鼻尖以示惩戒,校门口人流逐渐稀疏,时间大概率已经不早,舒宁摆摆手,“回去吧,我们先走了,在学校如果有事记得随时联系家里。”
谈珞珞扬唇笑,“放心吧。”
绚烂夕阳间,他们紧牵着彼此的手于人群中穿梭,偶尔会回头来看,但他们两个视力都算优秀,谈珞珞确信他们看不见自己眼底难以宣泄的不舍。
良久,她弯出个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全是消耗不掉的劲儿,兴冲冲飞回教学楼。
*
“你妈妈临走之前又和我提起同桌的问题。”
双眸藏于冰凉镜片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她低着脖颈板正站那儿,垂在校服裤侧的五指紧攥住裤缝,抿唇不声不语。
“开学时我说帮你调换位置,你是明确拒绝过的,”感受到她的紧张,陈燃放软语气,接着试探,“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是什麽想法麽,吴漾?”
“我……”想到分别前吴尔清的面容,吴漾窒息得厉害,她不愿意换丶想拒绝,可吴尔清最後的眼神仿佛在反复鞭笞着她,最後也只能挤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平日情绪稳定的人肉眼可见的烦躁,陈燃耐住性子,逮着仅有的信息慢慢询问。
“深呼吸,别紧张,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们问些其他的,”沉吟数秒,他换个问法,“上课时,谈珞珞会不会影响到你?”
定了定神,吴漾摇摇头,“不会。”
无意予她压力,陈燃揶揄着缓解气氛,“怎麽办?你妈妈好像很担心你俩凑一起会做坏事啊,平时都干什麽了?”
“没有,”怔愣少顷,吴漾心虚了下,“我们是正经事。”
眼皮略显尴尬地乱眨,她心底其他情绪被短暂地分散些许。
“正经事?辅导作业麽?”陈燃点点头,“你妈妈也有提到,帮助同学是好事,但更要量力而为,别影响到自己。”
胸口像沉沉压着块巨石,吴漾郁闷又想笑,“我不会。”
“行,”五指扣于桌面上轻敲,沉吟会儿,他安排道,“晚自习排这个学期的位置,你先回去和同桌商量下吧。”
离开办公室,吴漾沿着走廊不紧不慢地走向班级,窗外斜阳澄亮,泼金似地洒落于地面丶楼侧与花茎树梢。
寡淡的素色染上几乎化不开的浓重颜墨,如同那年浸透血的白裙。
吴培雄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平日做着诸多琐碎事,一通110什麽离谱的要求也要应。
不说多麽“伟光正”,胜在还算安稳。
但终究是顶着“人民”的名号,职业赋予他无上社会责任感,未有值班的日子里偶遇一两件腌臜事,他也很难袖手旁观。
路人一声惊呼,吴培雄想也没想冲出去,刀尖撞在皮肉上,扑哧一声,便是永别。
收回视线,吴漾深深地吐口气,指腹若有似无地轻抚过墙面,冰凉凉的。
四岁的她不明白,为什麽和妈妈进去冰激凌店之前还笑着站那的爸爸,等她们再出来时,就躺下了呢?
指尖细微一颤,吴漾下本能磨挲着拈动,她眼皮略微眨动,蜷回掌心。
地面好多血啊,浸湿她的公主裙,也沾满爸爸口中妈妈玉般的双手。
紧握甜筒的小姑娘,懵懂至极。
“爸爸,你不起来吃冰激凌麽?”
“爸爸,爸爸,你理理我呀。”
冰激凌融作液体,流尽指缝丶手背,而後吧嗒砸落在地,绽开艳丽而荼蘼的血花。
她瘪瘪嘴,“我的新裙子……”
小朋友尚且无法理解何为死亡,只知道那天喧嚣的人群丶刺鼻的柏油丶被弄脏的漂亮裙子,和妈妈抱着她乘上的那辆白色的丶会唱歌的丶很大很大的车。
抵达教室,谈珞珞还没回,吴漾安静地注视着她位置顷刻,随後凝神入座。
掀开面前的本子耐住性子写题,许久,她拧眉扔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