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1
何予出差几天,林绛负责每天在他办公室处理一些简单的日常事务。正百无聊赖,合作公司的总监俞晓突然到访。她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总是微笑着,眼神里一贯的自信从容。按理说如果是商业会谈,双方事先都会预约时间,可今天何予不在,俞晓却过来了,有些不应该。林绛让俞晓先坐,准备去找张也过来,结果还没迈出门,就被俞晓喊住了。
“林小姐,我事先没有预约何总的时间,突然过来的,打扰了。”
嘴上说着打扰了,人却还坐在沙发上,林绛有些摸不着头脑,看这样子,应该不是什麽急事,就坐在了她对面。俞晓突然约林绛出去喝东西,林绛还没想好去不去,就被俞晓拉着出了门。两人虽然专业职业全不相关,但还是坐在咖啡馆聊了起来,或者可以说是俞晓主动聊了起来。俞晓供职的公司比何家的公司要大,何家是从何予回国之後,才在原来的业务基础上新增了ai相关的业务,国内在做的公司屈指可数。上次何予接下的ai相关项目业务范围太广,只能邀请俞晓所在的公司合作,正好俞晓是这个项目负责人。两家公司原先就有业务往来,现在因为新业务的原因,往来更加频繁。
林绛也是今天才知道,俞晓不仅是何予合作方负责此次项目的总监,还是他本科期间同年级的校友。作为倾听者,林绛本来还不知道俞晓为什麽坐下来和自己聊了起来,只是一直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才有了些眉目。俩人同一级,同一个学院,但不在同一专业。俞晓那个时候就知道何予,但何予也是开始合作之後才知道的两人同校同院,计算机学院毕竟是大学院,院内好几个专业不说,每个专业人又多,何予不知道俞晓倒也正常。
“何总可是我们那一级的风云人物,学习好,代表学校参加过好多全国性比赛。人又帅,还会打篮球,一到篮球赛,赛场上围着各个学院来为他加油的女生,我也在其中。”俞晓回忆起学生时代的何予,眼里盈满了笑意。
“看来我们那个时候,应该就见过了,因为我也在其中。”俞晓说的这些林绛都是知道的,何予读大学的时候林绛在初高中,但因为学校离得也近,周末来看何予比赛是常事。
“原来当时你也在。”俞晓有些震惊,毕竟当时的林绛,还是个中学生,俞晓知道他们青梅竹马,来看自己哥哥的比赛,倒也正常。
“我和何予同学院四年,工科专业女生也不少,很多都是学习又好人又漂亮,我太过普通,何予不知道我,也是正常。”
“後来何予推免到本校读硕士,我成绩一般,没有争取到推免资格,所以考到了外校,後来毕业签了现在的公司。”宏达是南市有名的大厂,俞晓一直说自己成绩一般,但能签到这个公司,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在这期间我们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关于他的消息,我却都知道,他去英国读博,在英国工作,後来回国任教,一边经营家里的公司。”
“命运总是这样,他回国之後,就在他父亲的公司开拓新的业务,ai相关,国内几乎没有人在做,只有我们公司,所以那个时候,何予就和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我这麽多年在公司很努力,却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努力,让我有机会站在曾经仰望的人面前。”
“林小姐,我说这些不是要做什麽,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你们的感情坚不可摧,我只是想把这些话说给你听,因为我觉得只有你会有所感触。”
“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能拥有不低的职位,能站在何予面前,能让他看到我,我真的特别荣幸,荣幸到我不想做任何事情去破坏这份荣幸。”
“那些学院的选修课,我都是看到何予在我才选的,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我仰望了他很久,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隐秘的暗恋。”
“林绛,我对他的感情,已经从最初的仰望,到了爱的地步,我是一个懦弱的暗恋者,我不够好,他太耀眼了,喜欢他的人很多,我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俞晓的话仿佛触动了林绛记忆的开关,她想起和简易在一起时她的自我怀疑,原来女生只要喜欢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不够好。
“俞晓姐,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我真的很高兴,我也体会过那种仰望着别人的感觉,虽然人与人之间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但那种感觉,我同样体会过。”
俞晓自顾自说了这麽多,没想到会得到林绛的回应和理解,心里对林绛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何予拒绝过很多追求者,其中不乏当时最优秀的女生,但是他的拒绝,总是那麽温和,从不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但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她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谈过恋爱,之後毕业,我们也都没有听过他恋爱的传闻。直到年级群里他把这麽多年都没换过的头像换成了一只小狗,大家才知道他订婚的消息。”
听到小狗头像,林绛的脸不自觉有些泛红,俞晓沉浸在回忆里,自然没注意到。
“谢谢你今天听我絮叨这麽多,不过现在看来,可能何予一直不恋爱,就是在等着他的青梅竹马吧。”
俞晓从回忆里回神,转头看向林绛,她很羡慕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好像都不用特意做什麽,就能自然而然地得到何予的爱。
“很遗憾没有参与过你们的青春,能听到你说你们大学时候的事,我觉得很开心,就当是我也参与了。如果我们一样大,我会很开心有你这样的竞争对手,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会和你公平竞争。”
“好啊,那到时候,胜者为王,不过我们这麽说,是不是有点物化何予了,我们倒是竞争了,好像没问过他的心意啊。”
“那他就要有作为战利品的自觉,到时候谁赢了就直接把他扛走,谁还在意他的心意啊。”
“哈哈我们都被那些偶像剧误导了。今天和你说出来,我觉得好受了许多。这麽多年,这些话我很少能找到人可以说。”
“俞晓姐,真希望以後能多和你聊天说话,能听到你们大学时候的事,了解一些那个时候的何予,我觉得很开心。”
两人喝完咖啡,一起去了N大校园,俞晓是林绛的学姐,两人虽然不是同年,但毕竟同在一所学校毕业,聊着聊着共同话题也多了很多,两人沿着校区主干道的林荫小道缓缓走着,各自说一些在这里读书时的趣事。
“你暗恋了这麽久,却没有结果,你心里会後悔吗?”虽然对方暗恋的是自己的未婚夫,但同为女生,如果是自己暗恋一个人这麽久都没有说出口,肯定会很惋惜。
“我从来没有後悔过,不後悔喜欢他,也不後悔自己懦弱。因为喜欢他,所以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而且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能遇到他,喜欢他这麽久,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林绛本来还在为俞晓的暗恋感动,听到“为了他变成更好的人”时,林绛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因为这句话,简易曾经也说过。两人逛了一会之後各自告辞,但林绛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不是因为俞晓对何予的暗恋,而是因为突然想起了简易。简易一直以来都奉行爱谁就要为了他而改变的原则,林绛一直觉得爱谁就要接受她本来的样子,所以两人意见不合,最终分手。可今天听完俞晓这番话之後,她心里也有些不知所措,俞晓明明很优秀,可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胆怯自卑的,俞晓愿意为了何予变得更好,或者可以说,何予就是她变得更好的动力,即使连告诉对方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但还是一直在向对方靠近,这种勇气,她是十分佩服的,也开始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她真的错了,简易才是对的?林绛有些绝望地想,如果何予是简易,面对不肯改变的自己,和为了靠近他做出十分努力的俞晓,他会怎麽选择……
这个问题林绛自己想不明白,可偏偏何予出差要一段时间,没有办法现在就知道答案。林绛除了每天去何予办公室转一圈之後,就是去找程奕和景雯。自从知道了俞晓的事之後,林绛最近总感觉心里闷闷的,倒也不是吃醋什麽的,就是觉得自己错过了何予很多,到现在其实也并不了解何予,何予对她的了解,要远多于自己对何予的了解;而且俞晓分别前那段话,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她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程奕婚後变了很多,好像没有以前那麽严厉了,她听林绛说完俞晓的事,知道林绛是觉得没有参与过何予的青春而觉得有些遗憾,便一直安慰和开解林绛:
“如果你觉得你对何予了解太少,那可以和他一起翻翻他的旧照,多去去他以前学习和生活的地方,让他多给你讲讲他以前的故事。”
林绛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但还是觉得通过这些好像没办法真正了解何予。三人聚会後各自回家,林绛打开家门,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厅,那一刻对何予的想念达到顶峰。她不是个没有自己生活的人,她在没有恋爱之前,没有遇到简易丶何予也没回国之前,她是一个很有自己生活的人,即使一个人,也从不觉得无趣和空虚。林绛努力回想自己那个时候都会干什麽,除了刷题,还会偶尔写写小说,会弹琴,会绘画,会用粘土做一些小东西。林绛走到书房角落里早已落了灰的钢琴旁,揭开防尘布,坐下来之後,弹出的却都是些伤感的曲子。
第二天何予还是没有回来,林绛醒得很早,那个点就是平时何予起床的点。没再继续睡,林绛起来想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码字,改文,喂猫喂鱼,清扫家里,等做完这一切,时间也才到中午。何予的行程很简单,就是开会,听汇报,评审,但每一项用的时间都很长。他的消息和视频电话总是不时响起,她确定他即使很忙也在想她,但不知道为什麽,心里还是很想他,那些消息根本没办法消解她此刻对何予的想念。
林绛回了主城区,去了何予家里,何予不知道林绛要找什麽,但只是笑笑,说“主城区的家里欢迎你的来访”。不止小时候,何予的房间林绛这几年也进去过,上次两人吵架後冒着大雨到主城区,就是住在何予的房间。书架上很多书,因为主人长期不在,落了薄薄一层灰尘,有计算机专业的书籍,也有文学历史,地理生物,各种书籍都有,终于在最高处的书架,找到了何予的相册。
何予以前也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竟然会做相册这种复古的东西。林绛一张张翻过去,发现何予厚厚的相册里,自己出现的频率最高,甚至自己从小到大每个时期的照片都有,还有很多两人的幼年体合照。原来这个人不是喜欢这种复古的方式,而是为了摆那些林绛的照片才准备了这个相册。林绛发现通过这个相册,也没办法了解到自己没有参与的那些日子,索性把相册放回原处,歪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出神。视频另一端的何予见林绛突然安静下来,而且今天她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小绛,我明天就会回来了。”
“如果你想了解我,没什麽是比我这个人更直观的了解材料了。过去的我都在现在的我里面,到时候我就站到你面前,让你好好了解。”
“书桌上的旧笔记本里,有我大学时的好多照片,你如果想看,可以打开看看,密码你知道的。”
“或者你可以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看,我可以告诉你每一张照片的故事。”
“很抱歉我从没和你分享过我自己之前的时光,我现在确定你也同样爱着我,所以我愿意,我很想,把这些没在一起的日子里的日常,都分享给你。”
林绛被何予哄了一会,渐渐地没了前几天的沉闷,只是一想到是否要为了喜欢的人改变这个问题,心里还是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