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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第1页）

回国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绛醒来的时候，房间白色墙纸上是透过窗户的昏黄日光，一时分不清这是天刚亮还是天要黑。过这种不分昼夜晨昏的日子不知道已经多久了，坐起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嗯，有一段时间了。在枕头和凌乱的家居服底下摸索，最终找出了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所以就是，从醒来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是几点。

坐着愣了一会，林绛决定还是起来。卧室的窗帘没拉上，这是黄昏，应该是午睡刹车失灵，一脚油门睡到了现在。当然，这辆午睡之车，根本没有设置刹车，闹钟这种可怕的东西，已经很久都没在生活里出现过了。客厅一片寂静，朝西的窗户能看到忙碌的大街，和天空中已然沉醉的夕阳，昏暗的光线所照之处，竟有些莫名的宁静祥和。

人类一般独自在这个时间醒来，内心会陷入落寞和无助之中，大概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警觉：日光散尽，野兽出没；同伴们已然回了洞xue，我独自醒来，这不太妙。後来人类从食物链里跳了出来，齐心团结，形成社会，有了坚固的巢xue，安全的居住环境，但这种警觉还是没有消失。

现在思考这些暂时没有意义，觅食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人类不进行渔猎之後，进行了养殖，驯养植物动物，获得食物。现在，种植畜牧还存在，但是人类还有另外一种生存方式——点外卖。生活在城市可爱水泥森林里的人类就是这样的，为什麽一定要在水泥森林前加个可爱呢，怕直接说水泥森林有点太冷冰冰了。他们靠出卖劳动力为生，换取这个社会通用的等价物，最後换成粮食，以此为生，循环往复，每个人类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打开手机，收到林父林母明天会从江区过来的消息。林绛扔下手机，赶紧开始收拾杂乱的家里。

昼长夜短的夏季，七点多天就已经大亮了。林母进来拉开窗帘，把蒙在被窝里的林绛薅了起来，简单吃了早饭後，一家三口回了主城区。听说前段时间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何予在国外读完博回国了，两家人也很久没见面了，正好借着何予回国聚一聚。

林绛今年研二，研究生课程不多，一切按部就班，学期结束前学院统一组织了开题，林绛的开题还算顺利。其实在开题之前，论文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是开题答辩的时候老师们又提了许多修改意见，看来这个暑假还是会忙碌起来。但不管怎样，暑假第一周先不提论文的事，给自己一段喘息的时间。

南市在主城区和江区旁边开发了新区，搬迁过去很多大学城，N大作为南市最强的综合性大学，也在新区建了新校区，将各学院的低年级本科生和全部研究生搬了过去。林绛家在主城区，父母的公司在江区，现在林绛又在新区读书，所以一家人一合计，便在新区也买了一套房子，方便林父林母随时来看望林绛。因为研究生校外住宿不需要向学院打申请，所以林绛大多数时候在家住，偶尔回校内住宿。

听起来在同一个市，但两个区实际距离很远，开车走了很久才终于到了主城区。

“哥哥不是说要留在英国吗？”林绛知道何予要回国的消息，以为是和往年一样，回国探亲，但听母亲的意思，这次貌似是回来定居，不会再回去了。

“是你何伯母理解错了小予的意思，只是推迟一年回来而已。”

林绛没再说话，低头回复着男友简易的消息，林母瞥见女儿是和那个小男友发消息，装作不经意地拿走她的手机，把要送给何母的礼物塞到她手里。

“过一会把这个送给你林伯母。”

林绛低头看着深红的丝绒首饰盒子，想起是昨晚林母带她去店里挑的，原来是送给何伯母的。何伯母很喜欢林绛，小时候总开玩笑说要把林绛带回去做她的女儿，林绛想起来会心一笑，打开随身背的包把首饰盒放了进去。何予和林绛一样，本硕都是在N大读的。他比林绛大四岁，林绛大二结束时的暑假，何予研究生毕业，去国外读博，中间回来过几次，但呆不了几天就又走了，算起来两个人四年里只在过年见过一两次。何予三年就博士毕业了，但听说因为想留在英国，所以一直没回来，现在看来，可能只是短暂留在那里一年而已。

母女俩正说着话，车子已经驶进主城区家里的地下车库。林父从後备箱搬下来一些东西，陪着母女俩坐电梯上了楼。回到家简单归置了一下，就出发去了家附近约好的饭店。要见到四年不见的邻家哥哥了，林绛竟然有些紧张，之前一直以为他要在国外定居，没想到现在他突然回来了，不知道过会见面要说什麽好。

林绛跟在父母後面进了包间，双方打完招呼落座。林绛从包里拿出给何母的礼物亲手交给了她，何母开心极了，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拉着林绛的手和林绛说话。

“听说小绛在学校交男朋友了？”

没等林绛回复，林母先回答了何母：

“小孩子家家的，什麽男朋友，闹着玩的。”

“其实就是个异性朋友，又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平时也见不着。”

何母见林母这麽回复，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林绛也没听出来林母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害羞，红着脸低下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水。

这边正说着话，何予突然推门进来，林绛转过身，只见何予一身黑色西装一尘不染，身材颀长，比两年前过年的时候相比，身形更瘦了些，眼睛狭长，深邃的眼神里是微不可察淡淡的惊喜，嘴角也微微上扬，记忆里总是冷峻的眉眼间也添了成熟，眼底的乌青有些重，看来回国之後时差还没倒过来。何予一进门就猝不及防对上林绛，才几年不见，她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以前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已然出落地亭亭玉立，可能是很久不见的缘故，她的个子似乎都高了一些。本来在来的路上就措好了见面时要说的词，但对上林绛的眼神时，竟忘得一干二净。两人一时都忘了言语，只是看着彼此，两位母亲见状对视一眼，都露出心知肚明的笑意。

“小予听说小绛也会来，又返回家去取了给妹妹的礼物。”何母说完，才发现何予的耳尖悄然变红，面上的表情却没多大变化，只是朝着林绛走过来，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好久不见。”何予表面从容，看起来毫无波澜，但看着林绛精致的小脸和如星辰般的明亮双眼时，内心还是止不住震动，身形也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有些颤抖。

“哥哥好久不见。”小时候一直喊哥哥，现在大了，喊哥哥稍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林绛回望着何予，回复他的语气都欢快了不少。她此刻的惊喜并不比何予少，起初并没有预估到见到何予她会这麽开心。席间林绛才知道，何予回国前已经确定了去N大计算机学院教书，九月份开学之後正式入职，以後就和从前一样，她能在学校天天见到何予了。因为学校鼓励高校教师在职创办企业，何予除了在N大上课外，还会逐渐接手何伯父的信息技术公司。

两家人这顿饭吃得开开心心，时间也久了一些，散场之後，双方父母特地让林绛和何予一起回家，说是年轻人在一起比较有共同语言，林家父母还特地说了林绛毕业论文的事，拜托何予多指点林绛一些。林绛听完觉得好笑，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工科博士，要怎麽给一个学文学的人指点论文呢？何予也觉得好笑，两人说着话从店里出来，在商场漫无目的地走着。分别四年，中间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因此觉得陌生，还是熟悉的感觉，可能还是因为一起长大的缘故，感情基础比较深厚。虽然经常见不到面，可两人的联系并没有断，两人中间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差，作息不同步，发出的消息和邮件对方可能隔很久才会回复。何予为了能早些毕业，在国外的时候每天安排都很满，睡眠都很少，但林绛的消息却从来是醒来就回。

两人说了会儿话逛了一会，何予见林绛有些困意，便决定带林绛回家。两人在家门口道别，落日西斜的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在何予身上，仿佛还是小时候一起放学回家时的模样，一切好像梦一样不真实。回家後看到客厅茶几上何予送的礼物，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有些泛旧的纸盒，打开之後发现里面放着很多东西，林绛一一拆开来，小宇航员项链，坑洼小星球手链，有上面写着日期的落叶，有看起来雕刻工艺有些粗糙丶染色也一言难尽的猫头鹰木雕，还有一盒明信片……一大盒子东西，什麽都有，铂金和钻石，木头和落叶。林绛一边拆一边露出会心的笑，只是她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何予这一年之中积攒下来的，有些是林绛的生日和各种节日礼物，有些是他想和林绛分享的点滴日常。出国的前三年，不管是林绛生日，还是各种节日，礼物都是直接寄回国给林绛。但第四年的时候，林绛有了男朋友，像情人节这种日子，不管是西方情人节还是七夕丶元宵，何予便不好再直接给林绛寄东西，尽管礼物在路上的时间长短不定，到林绛的手里的时候，可能也不会正好是节日当天，林绛也不会知道那是情人节礼物。把这些小东西交给林绛，就当是补上他们不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林绛把小星球手链戴到手腕上，然後看着那个木头猫头鹰出神，这麽多明信片，等明天再拆吧，给明天留一些惊喜。

晚上收到简易的消息，简易目前大二，暑假期间回了明市的家。俩人在一起一年，感情还算稳定，互道了晚安之後聊天框安静下来，再无他话。林绛一个人歪在沙发上玩手机，突然想到什麽，想给何予发消息留言，但一想到人就在隔壁，于是给他打了电话。何予的号码还是那一个，回国後又在继续用，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才挂了电话，林绛本来有些困意，但这时候反而睡不着了，可能是突然回了这边的家认床，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睡去。

林家父母聚会结束当晚就回了江区，林绛在家失眠了很久，第二天很晚才醒来，收拾好东西之後回到了新区的家里。新家里只有林绛一个人，她也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人，厨房形同虚设，已经很久没有烟火气息了。总吃外卖也不好，所以林绛破天荒决定去超市买些食材自己烧菜吃。超市离小区很近，林绛会煮的菜式不多，只简单买了些蔬菜和肉片，准备囤在冰箱煮几次火锅。结果在拎着东西回家的路上，在小区里看到了昨晚才见过面的何予。

“何予，你怎麽会在这里？”何予已经习惯了林绛对他时而全名时而哥哥的称呼。

“真巧，我也住在这里。”何予轻笑，看着林绛眼里的惊讶觉得有些可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你怎麽会住在这里呢？”林绛此时又惊又喜，但多半还是惊。

“这里离学校距离适中，既不会太远半小时内到不了，又不会太近导致房价过高；出门左转是地铁站，出行方便，右转是商圈，娱乐项目齐全。”林绛听着这些话有些耳熟，这才想起来是当时林家决定买这个房的时候林绛给出的理由。

“你怎麽学我说话？”林绛知道肯定是林母告诉何予的。

“这不是因为你说得有道理嘛。”何予看她有些气鼓鼓的样子继续捉弄。

“那你住在哪一栋？”

“9栋。”林绛一听，这麽巧，她也住9栋。

“几楼？”

“9楼。”林绛听完觉得好笑，这小区一梯一户，9楼就她一家，何予住在她家？她怎麽不知道。

“9楼是我家，而且只有一户，你怎麽可能会在9楼。”

“啊那就是我记错了，我是住在10楼。”何予看捉弄成功，忍不住又一次笑出声。

“好吧，那咱们还真是不得拜的街坊。”这都住楼上楼下了，林绛却是才知道。

“才准备搬进来，还在收拾，昨天没说，是想给某人一个惊喜。当然了，最主要的是，我初来乍到，还得你多多照顾，楼上楼下方便一些。”

“你在这里读了那麽多年书，你现在和我说你初来这里？”林绛抓住何予话里的漏洞，何予轻笑着，没再解释，和林绛一起坐电梯上楼。

两人直接去了何予十楼的家，何予的房子是二手房，原房主本来是炒房客，囤着房子本就不是用来住的，是等着升值後倒手，结果这两年南市的房价一直在降，何予托中介买房，原房主看有人接手，二话不说就卖给了何予，为了防止何予反悔，很快就办理了过户手续。房子不是新装修的，装修完有一年多了，家里没什麽味道，装修风格也不算太糟糕，何予住进来之後没怎麽大改，只是添了些家具。两家的老房子是一梯两户，两家是邻居，现在林绛的家是一梯一户，两人只能住上下楼，又做起了邻居。小区离学校近，但离何父的公司并不近，反而是主城区的家离公司更近一些。去公司要经过一段还没有改造拓宽的路，一到早高峰就堵得水泄不通，但何予并不在意，只是重新调整了上班路线和办公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