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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第1页)

告别

简易的抑郁有些躯体化,很多时候,他都不怎麽想动,不怎麽想交流。私自停药之後,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简母只好带着他重新去医院。医生诊断过後,看着简易的检测结果,建议他加大服药的剂量,简易又开始吃药,吃得比之前还多。回家之後,他也没有再重新工作,在家待着备考,每天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吃饭吃药,看书复习。待在父母身边,他的生活水平自然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但心理状态却每况愈下。简母控制欲比较强,以前在外地时简易需要随时汇报行程,现在他就在简母眼皮子底下,更是被全方位监控,他的学习状况,社交情况,她无所不知,甚至简易发的和朋友们聚会的朋友圈里,每一次都有简母的身影。

林绛的婚礼,最终没有给简易寄请柬,但他还是知道了婚礼的日期。婚礼日期临近,明市气候温和,最近却罕见地收到了好几次暴雨预警。去往机场的路上,外面已经乌云密布,空气潮湿,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大雨,结果不等简易到达机场,暴雨便顷刻而至。简易坐在候机室里望着窗外,雨势越来越大,玻璃上不断流下成股的水流。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收到了航空公司的短信,不出所料,他的那个航班因为暴雨延误,出发时间未知。简易等在候机室里,表情有些木然,看不出情绪,第二天就是林绛的婚礼,如果一直是这样的天气,时间就来不及了。到了晚上,雨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机场里挤满了行程被取消的游客,简易住进了机场附近的酒店,夜里也并没有怎麽睡,一直关注着天气和航班信息。

简易突然惊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急忙找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昨晚睡得太晚,加上也没有闹钟,他一觉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微信里满是简母的消息,简易来不及回复,赶紧查看航班信息,上午的班次全部错过,最近的班次是下午一点多,明市到南市有将近三小时的路程,等到了南市,就是下午四点半了。来不及犹豫,简易赶紧定了机票,收拾东西退房赶往机场。

雨後的空气清澈透明,日光也显得更加明亮,到了机场後,大家都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彩虹,简易也去看了顺手拍下一张。今天是林绛的婚礼,天气这样晴好,简易却完全开心不起来,也不知道让他开心不起来的,是赶不上婚礼,还是婚礼本身。

今天倒是一切都很顺利,飞机按时起飞,按时抵达,等简易到机场,再从机场到达酒店时,婚礼已经结束了,工作人员在收拾宴会厅,地上堆满了各种拆下来的物料,只是大厅和宴会厅的屏幕上,还播放着何予和林绛的照片和视频。简易怔怔地望着屏幕,看着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林绛的生活点滴,她养的那只猫胖了许多,还养了只鸟,每张照片里,都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她留了长发,人比之前丰腴了许多,除此之外,整个人没怎麽大变,但看上去,却和以前完全不同。她和他的男友,不,现在已经是她的丈夫了,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她知道林绛的手机备忘录里有一个长长的清单,里面列满了要和男友一起做的事情。那个清单,他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起完成了很多,只是现在,她要和何予一起去完成剩下的事情了。

工作人员看到立在门口神情哀伤的简易,以为是在婚礼上落下了东西的宾客,便把刚刚整理会场时收拾到的东西交给他。简易看着那些东西,从中拿起一个喜糖礼盒。舞台上的花艺被一一拆除,灯光也一盏一盏熄灭,工作人员把拆下来的物料装进盒子,一一搬运了出去,等快收拾完的时候,工作人员走过来提醒他,他才从会场走了出去。酒店大厅的屏幕还在放着林绛的照片,简易恋恋不舍,坐在大厅没有离开。他此行的目的没有达成,没有看见林绛穿婚纱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麽,此刻内心却完全没有遗憾,他写在许愿牌上的愿望达成了,如果他和林绛的感情,最终是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简易在南市住了下来,尽管简母命令他第二天就回家,但他还是坚持住了几天。自他离开,南市似乎没什麽变化,只是物是人非,再回到这里时,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好想再见见林绛,可不知道林绛现在在哪里,这几天在新区林绛家的小区里去了好几次,都没碰上过她。林绛和何予最近就住在主城,何予要去公司,还要去上课,所以一周里,只有要去上课的那一天会住在新区。简易每天都在林绛新区家里的小区里转悠,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人,只不过不是林绛,是刚上完课的何予。

还是之前那个咖啡厅,两人上次在这里见过一次面。气氛有些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二楼临街的包间,何予悠闲地端着咖啡轻呷,简易透过落地窗望着窗外。沉默了一阵,简易率先开口:

“我想见见她。”

何予放下手中的杯子,脸上再没有平常温和的笑容,脸色微冷。

“可以。”

简易没想到何予竟然会同意,有些不可置信。

“但是不能让她知道。”

“如果让她发现了你,我有办法让你失去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简易才燃起的希望顿时熄灭,他就知道何予不会那麽大度,但是为了能见到林绛,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好。”

南市湿热,何予和林绛午饭後消食的地点从小区里改成了附近的商场。以前都是开车去另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商场的,但不知道今天为什麽何予突然换了地方,林绛也不在意,一只手牵着何予,一只手举着才买的甜筒。

简易在顶楼,远远望着林绛的背影,心里苦涩,何予的心思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这是他和林绛初次见面的地方,如今要在这里见她最後一面,无声地和她作最後的道别,但此时没有怨恨,心里只剩无可奈何。或许是感受到了背後灼热的目光,林绛停下来转过身去找,但却什麽都没有找到,又重新转身朝前走,何予转身,擡头看向高处的简易,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简易躲进走廊深处,坐在店面前的休息处,失神地望着前方,不见面还好,再次看到林绛,他觉得很心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周围拿着号码等位子的人很多,他不能在公共场合流泪,只能生生忍住,憋得眼睛酸痛。他拿出手机,带着祈求给何予发消息。

“就当是我求你,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何予左手拿着林绛才抓上来的娃娃,听到手机震动,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到是简易的消息,何予丝毫不觉得震惊,他既然来了,怎麽可能只是远远看一眼林绛就走。

“当然可以。”

有了上次的教训,简易当然知道何予不会没有条件。

“但是是最後一次,以後不许再打扰她。”

简易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後一次见她了,其实很多人,都已经见过这辈子最後一面了,只是当时不知道。他实在想她了,她就在自己百米之内,他忍不住不去见她,最後一次了。

“好。”

何予看到简易的回复,收起手机,专心地看着旁边多次抓娃娃败北的林绛。

“何予,你帮我嘛,这个娃娃机针对我。”

何予买了一篮子游戏币,林绛前前後後抓了近一个小时,就只抓上来一个。看着林绛嘟着嘴,何予宠溺地笑笑,接过林绛递过来的游戏币,站到娃娃机前握住操控杆。何予也不是万能的,抓了几次,都次都是在半空中被机械爪抖掉。林绛在一旁幸灾乐祸:

“何予,你技术也不行啊。”

何予转过来朝着林绛无奈地笑笑,然後看到了走过来的简易,脸色微变。林绛顺着何予的目光转身,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简易。

旧情人再见面,一个满是心酸,另一个有些错愕,却完全没有再次相逢的惊喜,林绛当然是後者。简易亲眼见到了林绛,心里欢喜又酸涩,原来自己还是没放下林绛,不禁眼圈泛红,郑重地一步一步朝着林绛走过来。

“小绛,好久不见。”

林绛还没反应过来,简易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而何予就站在自己身後,她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这个许久不见也许久不再想起的人,为什麽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好久不见。”

林绛有些艰难地开口,许久不见,简易变化了许多,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了,总之和印象中他的模样不太一样,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打了招呼之後再无他话,简易默默流泪,林绛只想逃离,她的新婚丈夫就站在身後,前男友却在眼前哭泣,这画面太过诡异了,她已经开始在心里想回去要怎麽哄何予了。

林绛站在两人中间,不知道作何反应,索性摆烂了,不去管哭泣的简易,也不转身去向何予解释。何予看到林绛这个反应,不禁在心里默默笑出了声,再看向林绛时,脑子里自动把她脑补成了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简易在哭,林绛摆烂,何予偷笑,尴尬的气氛似乎蔓延到了方圆几里,何予再也看不下去,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找个地方一起坐坐吧。”

按理说人家前任之间作最後的告别,何予是应该回避的,但简易玩弄人心的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自己的妻子又是个容易心软容易被影响的人,让他们单独见面,他有些做不到,但毕竟是这两人最後一面,让他们告个别也好,于是找了个安静的茶室坐了下来之後,何予就出去了。简易情绪平复了一些,看到林绛左右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想起两人约好去试婚纱,最後却没有成行,内心又是一阵苦涩。

“恭喜你。”

林绛淡淡回了句“谢谢”,想起两人过往种种,内心不免唏嘘,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简易好好对她,现在手上这枚戒指,就会是他帮自己戴上了。只是人生没有那麽多假设,这一切看似偶然,但却都是两人必然会走上的路。

“你新养的鸟很可爱。”

林绛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养了一只鸟的,也不想去细究。

“你什麽样子都很美。”

在简易看来,这是对之前一直要求林绛改变的道歉,承认他自己的错误,但对林绛来说,这是一种审视,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林绛还沉浸在回忆里有些感伤的情绪瞬间消失,简易只要提起或者评价她的外貌,她就会很抵触,甚至都有些ptsd了,她想起以前在一起时简易审视的目光,顿时感觉极其不适。林绛站起来就要走,却被简易抓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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