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了耸鼻子,忽然觉得有些麻烦。
也不全是,因为她能想象出小舅舅和小舅母知道这个消息后惊讶又欣慰的样子了。
“方梨,”许栀和思考的时间很短,做出决策很快,“晚些时候你去和小舅舅他们说一声这个消息。”
方梨应了一声,“那娘子,需要去一趟梅府吗?”
“特意跑一趟显得太郑重了,”许栀和的脸有些红,她看向房门,“等陈允渡自己去说吧。”
方梨一眼看出自家姑娘的羞赧,也不拆穿,动作麻利地就出门了。
王维熙看完全程,如梦初醒,连忙挑上木桶朝着鸿胪寺去了。
只剩下良吉。他轻车熟路地将两缸水挑满,将院子打扫干净,拿起剥下来的竹子皮编着竹篓等物件。许栀和坐在门前的木椅上躺着晒太阳,间或翻一页书,良吉忙着手上的活,时不时会用一种探究的视线看向许栀和,然后编织的动作更快了些。
方梨的腿脚很快,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汤昭云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张筠康跟在她的身后拔腿狂追,渐渐的,两个人消失在方梨的视线当中。
方梨从一开始的试着追,到后来一脸无所谓地抬腿慢慢走。去的路上她已经用掉了大部分力气,回来再想跑得那么快,根本做不到。
只是她很意外,看着小家碧玉,温温柔柔的汤娘子,有朝一日竟然能跑出这样一往无前的架势。
方梨思忖时,一骑绝尘的汤昭云已经到了小院门口。
她收敛了自己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气势,在门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露出一抹恰到好处、温柔又不失坚定的微笑,缓缓抬步走了进来。
“栀和。”
许栀和险些以为自己幻听。距离方梨离开才过去一会儿,现在的代步工具有限,汤娘子哪能这么快就出现在门口?
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一道阴影遮去了暖洋洋的日光,汤昭云伸手拿走了她的话本,语气温和:“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真是小舅母。
许栀和回过神,起身和汤昭云打了个招呼:“小舅母。”
“这么客气做什么。”汤昭云将话本放在一旁,又想起张筠康跟着自己过来,于是又将话本置于高架之上。
以张筠康现在的身高,是绝对够不着的。
做完这些,汤昭云看向许栀和,眼神关切:“现在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许栀和被她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今日瞧了大夫,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汤昭云:“那很好,不闹人才省心,当初我刚怀上筠康的时候,可没少遭罪。”
她一边说话,一边示意许栀和不用拘礼,坐下听她说话。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还好。”汤昭云道,“筠康活泼康健,看着他一日日长大,我只余下欢欣。”
她正说着,话语中的主人翁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先朝着许栀和唤了一声姐姐,然后幽怨地看向汤昭云,“康儿竟不知道娘亲居然能跑这么快。”
汤昭云:“你才几岁,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张筠康一噎,转而看向许栀和,“姐姐,白鹿洞书院门口有两棵大榕树,等他五岁了,我带他去掏鸟蛋。”
“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敢带坏弟弟妹妹……”汤昭云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张筠康伸手抓着汤昭云的手腕,小声呼疼:“娘,娘,我不敢了……还有,那不是弟弟妹妹,而是小外甥呀!”
弄错辈份的汤昭云茫然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教训张筠康,还是感慨岁月易逝,光阴如梭。
……
还在客栈中呼呼大睡的张弗庸丝毫不知他用来补觉的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贡院里头的日子太苦,他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结束了,只想着在客栈中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下午,余晖透过客栈的窗棂洒在地上,衬得一切都蒙上光晕。
睡的时间太久,他口渴的厉害,咕噜咕噜喝了两杯茶后,他扬声喊了几声汤娘子的闺名。
没有回应。
连带着张筠康也不见了踪影。
张弗庸觉得奇怪。客栈中的杯子小巧精致,不是用来给人喝茶的,而是给人品茶的,他还没有解渴,但眼下知道汤娘子和张筠康的去向显然比喝水更重要。
他放下茶杯,推开门下楼,走到一楼的柜台前。
“请问掌柜可曾见到我妻儿?”
掌柜正在核对着账本,听到声音,抬头朝着张弗庸看了一眼。他对张弗庸还有印象,是从别的州府进京赶考的举子。
举子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算不上珍稀,但到了州府,足以被乡邻百姓尊称上一句“举人老爷”,省试结果未出,他很愿意和举人结个善缘。听到问题后,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招来两个小二,询问汤娘子的下落。
其中有一个小二瞧见了,他摸着脑袋道:“身穿藕粉色的衣裳……啊,那位娘子好像是跑掉了。”
张弗庸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后文。忍了忍,没忍住,“你娘子才跑了。”
笑话,他和汤昭云伉俪情深,怎么可能!
掌柜也附和道:“你好好说,若是不知,休得扯谎诓骗老爷。”
那位娘子他是见过的,温和端庄、举止娴雅、进退有度,一看便受到良好的教育。
店小二顶着落在自己肩头上的两道沉甸甸视线,心底一万个委屈,他指着门扉道:“我没有诓人,我今日上午当真瞧见她跑了出门。若是一字作假,便叫我一辈子填不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