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动作麻利地离开了。
全程只用了几息,许栀和甚至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
薛娘子欢欢喜喜道:“这样,便再无其他担忧了。”
许栀和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薛娘子对她的好来自于欧阳修的待见,而欧阳修出于和梅尧臣的交情才愿意格外照顾她。这份情谊,她心中同时感念四个人。
薛娘子见她嘴唇翕动,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不是说还要去市集一趟吗?去吧。”
许栀和酝酿在喉咙里的感谢重新咽了回去,扬起一抹笑,“嗯。薛娘子,我走啦。”
薛娘子含笑目送她背影远去。她一转身,看见门框后面手里拎着两个还没收拾完的包袱的欧阳修,后者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小声说:“娘子,我刚刚真的只是在夸你呀。”
薛娘子:“……我知道。”
她只是不习惯和欧阳修在小辈面前发生争执——这样看着很不沉稳,但欧阳修不在意。
……
许栀和将几张方子叠在一处,收好放在随身的荷包中。
她独自来到了城中最热闹的汴河集市。这个最热闹,是相较于其他地界而言,和之前的汴河集市比起来,就显得人烟稀少。
正午时分,北风卷地,铅云低垂。
阳光被浓密的乌云遮挡,耳畔风声呜呜,枯叶和细小的树枝被风卷起吹到一旁,看着颇为萧索。
许栀和走上汴河码头的时候,正好有一簇芦花从芦苇枝干上扬起,落在了她的裙边,她抬脚跨过那一缕芦花,看见早归的船只将绳索系在沿岸的枯柳上。
桥头各色幡旗猎猎,其中不乏各种保暖用具,当中吆喝最热切的摊主前站着六七人,在当下稀疏的集市中显得格外多。
许栀和走近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处卖羊毛织品的摊子。
摊主正在热切推销:“诸位瞧瞧,这都是常家布坊里面的货,用料扎实,颜色素净……来,您摸摸。”
旁边的几个书生犹豫不决,其中有一人道:“这种东西闻所未闻,褚兄,咱们还是选择兽皮的吧!”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听人提起过京城最近时兴这种羊毛。”被成为褚兄的书生略显迟疑,“我想试试。”
旁边的几个书生连忙再劝:“褚兄三思,这……这羊毛护膝可不便宜。咱们从益州一路过来,花费了不少银钱,现在盘缠所剩无几。”
到时候若是再买兽皮,囊中可就没余钱了。
“是啊,”另一个稍显年轻的也道,“咱们此行状况频出,本就比寻常书生来得晚些……不宜再生波折了。”
要是能亲眼见到汴京城书生的选择,也不至于让他们几个没见识过的一头雾水。
褚兄听到身后一众反对的声音,略显无奈道:“既然我们观点不一致,便按照自己心仪选择就是了。我刚刚瞧见往前走几家就有卖兽皮的,你们自去便是……”
几个书生闻言,对视一眼。
见他们真准备离开,费尽嗓门将人张罗过来的摊主顿时极了:“各位郎君,真不是我弄虚作假骗你们!从前兽皮常见,可现在不少学子都更喜欢羊毛护膝,轻便保暖。如今啊,就连馆阁的大学士们都在用呢!”
许栀和挑了挑眉,这摊主竟然在紧迫之中,无师自通学会了名人效应。
准备扭头离开的几个书生闻言,将信将疑地回头:“真的?”
摊主并作三指朝天:“千真万确,但凡一句虚言,便叫我此后卖不出一样东西。”
他说的毫无心理负担,旁人不知道,但常家铺子还有一位常大学士坐镇,他肯定会用的。
书生心照不宣,但心底已经信了七八成。能用自己的财运做赌,就好像有书生举手起誓时说“要是骗你这辈子我都中不了举”一样严重。他们愿意相信。
依旧是最开始劝说褚兄放弃羊毛护膝的书生,他别扭地开口:“既如此,给我来一双吧。”
褚兄一开始便有意羊毛护膝,见状,紧随其后,余下众人对视一眼,咬咬牙也买了。
摊主顿时眉眼绽开了笑意,笑声满面:“几位郎君慧眼,日后必定是当大官的料子!在下祝各位郎君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他嘴皮子利索,一段话下来,原先尚且还不确定的几个书生顿时眉梢带笑,仿佛已经在他的描绘下,成功被录用。
摊主趁热打铁,“不过啊,除了这护膝,京城还有另一宝,便是这羊毛手衣,戴在手上,便是晚间写上两个时辰,都不会冷。”
“两个时辰?!”
“真的假的?”
摊主:“护膝不方便现在撩开衣摆绑在腿上,但手衣却没什么讲究,诸位郎君不妨自己动手试一试?”
在摊主的热切招呼下,几个书生轮流试了一遍羊毛手衣,旋即,面露惊奇。
“汴京不愧是汴京,这稀奇好用的东西就是多。”
“我这一路上手生冻疮,要是早知道有这等稀罕好物,也不至于现在开裂生疼。”
几个书生上手之后,心底对这羊毛织品越发满意,交头接耳了几句,咬了咬牙再买了一双手衣。
怕摊主又拿出旁的好东西,几个书生连忙抱着自己买的手衣和护膝离开,生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又咬咬牙掏出钱——随后几日吃饭都要成问题。
目睹了全程的许栀和站在原地,半响,将自己跨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去。
她今日当真是心神不宁,满脑子兽皮护膝……那东西她缝不出来,羊毛还不会弄吗?倒是自己给自己找到了难题,非要学着人家缝兽皮。
许栀和打算动作轻微地离开,最好不要惊动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