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方梨说,“那是梅公的心意,他准备了,我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反而更不该。”
王维熙想想也是,闭上了嘴。
许栀和沉吟片刻,低声道:“明日维熙你上街去买一双新的鞋履,我今日瞧见他鞋边都起毛了。方梨,这几日买一些温泉菜,价钱贵不要紧。”
这些日子家中大多是吃储存的菘菜或者腌制的咸菜,虽然经过方梨的手滋味很好,但她想着吃上青翠的蔬菜,心情大抵也会好起来吧。
至于其他,许栀和还不准备变动。
第二日回来的时候,方梨小声和许栀和抱怨,“姑娘,一颗菜他卖我八十文。”
许栀和眼底闪过一丝肉痛,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关系,也就这几天。再过一个月,就有数不尽的新鲜蔬菜了。”
方梨一想也是,一扫眉眼之中的愁绪。她凑到许栀和的耳边道:“姑娘,我还打听到了一些旁的消息……”
许栀和安静地听着她分享的内容,许多之前没有弄明白的东西,陡然清晰起来。
省试在汴京举行,由尚书省礼部主持,因此也被称为礼部试或南省试。考试的地点也和许栀和之前以为的六千人齐刷刷集聚贡院不一样,而是主要分布在贡院,当人数过多的时候,会借用太常寺、国子监或武成王庙等地作为分试院。
在开考之前,考生需要向礼部提交家世、年龄、籍贯信息,以供考生备案,杜绝代考和混入考场的非考生。在开考之前,还会设香案,主考官和全体考生作揖对拜等等一系列流程,然后才会进入到万众瞩目的省试流程。
其中有一点和许栀和想象中截然不同,州试又称为解试,和省试一样是筛选性考试,通过如鲤鱼跃龙门成为举人、贡士,没通过则继续苦读,或者另谋出路。
但省试之后的殿试,却不是筛选性考试。殿试录取率因“不黜落”制度,几乎所有通过省试的贡士都能在殿试取得名次。
其实在没有特殊事件发生的年代,甚至连几乎都可以省略,毕竟从州府一路厮杀至京城,淘汰了无数竞争对手,腹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东西,但太祖朝开宝六年,李昉主持省试,录取贡士十一人,考生武济川被落第士子徐士廉击登闻鼓控告不公,引起太祖重视,旋即核查,证实武济川为李昉同乡,有徇私舞弊之嫌,不予录用,此后又严查其他十人,贬黜九人,仅剩一人留下。
这件事发生在开国不久,彼时天下初定,出现这样的事件,太祖震怒,重惩科举乱象,又亲自己举行复试,重新考校,增录二十六人。此后数十年,风平浪静,鲜少有官员再敢将主意打到监考、考生身上。
距离皇祐元年最近的一次黜落考生事件,发生在景祐元年,主考官偏袒其婿韩纲,引发众举子群诉,皇帝亲自阅卷后黜落韩纲,涉事考官贬职外放,黜落者永不录用。
所以,除却这几件比较特殊的情况。殿试只是为了确定最终的录取排名,以及被官家见上一面,留个印象,并不会没有名次。许栀和在心中用一句总结。
许栀和说:“怪不得只见过孜孜不倦备考的举子,却见不到落榜的贡生。”
原来贡生都上岸了。
方梨紧接着道:“后面那些东西,我没听的明白——他们说庆历四年的时候,范参知改革科举考试,省试内容改为经史、食物和策论。”
说完,她极其不解地看着许栀和:“姑娘,省试为什么还要考食物啊?难不成还得练个厨艺?
许栀和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此时务非彼‘食物’,是时事政局,不是你理解的那个食物。”
方梨闹了个笑话,“噢”了一声,“怪不得呢。”
许栀和:“还有什么吗?”
“除了这些,”方梨想了想,“那就是锁院了,正月二十七开考,主考官和考生不得与外界来往。此外,落榜考生,可以诉诸复试一次。”
许栀和在心中感慨了一句。科举考试经过上百年的演进迭代,现在体系十分成熟。以前她还以为省试、殿试都是一锤子买卖,没想到还有机会复核。
“就是这些了。其他的他们说了我也听不明白,姑爷知道就可以了。”方梨心态放得十分平稳,才学这东西她不清楚姑爷有多厉害,但是梅公主职国子监博士,正好操手这些事宜,发挥如何不知道,流程无须担忧的。
许栀和颔首,准备离开时,方梨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她问。
方梨轻咳了一声:“他们说,贡士不供暖,怕炭引火,故而家中会准备兽皮护膝、手腕那些。姑娘,你要不要准备?”
兽皮保暖,可抵御地面湿冷寒气。
许栀和一怔:“你是要我准备一双吗?”
方梨想起许栀和的针线,迟疑地默了一瞬间,然后小声说:“不能亲手做,那就亲手挑一双,买一双?”
许栀和:“知道啦。”
离开厨房后,许栀和看了一眼天色,又迟钝地伸出自己的双手。
很好,指望这双手缝出一个能保暖的兽皮护膝,还不如相信她能瞬间净赚一千两。
许栀和站在门口,朝着里面忙碌的方梨喊了一声,“我去一趟欧阳府。”
她只是要去欧阳府上请欧阳修看一眼酿酒的方子,可不是特意为了买兽皮护膝才去的。
方梨隔着门应了一声。
听到回应后,许栀和从房中找到酒方,披了一件斗篷,抬脚朝着欧阳府而去。
欧阳修这些日子要准备启程回扬州,她准备了一些小巧的羊毛毡,当作伴手礼。
欧阳府上的小厮热络地引着许栀和进门,欧阳修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许栀和拜见,将整理了一半,且越整理越乱的东西放在一旁,匆匆拿帕子擦了脸就过来。期间伴随着欧阳修夫人薛氏的小声抱怨。
许栀和听到了“做不好别逞强”、“乱死你算了”等字眼。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等两人相携出门,许栀和见礼,将手中的酒方递给欧阳修,后者对酒水一事很有经验,一扫眼,就“咦”了一声:“这不对吧?这是酒经?”
不烈就算了,还带着桂花蜂蜜的甜,这哪是酿酒,倒是像小孩子喝的糖水。
薛娘子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看。”
欧阳修只好重新沉下心观看,很快,他就明白了许栀和的用意,这酒水度数极低,饮用会产生细小气泡。
虽不理解,但他表现出了极其专业的知识,取来毛笔在纸面上删删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