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考中进士,陈允渡可能会被外派去各州历练,这对以前只想用一身所学造福一方百姓的陈允渡来说,和在京为官没什么不同。
但现在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其中缘由,牵扯到了许栀和,陈允渡不能展开细说。
梅丰羽盯着他看了半响,见他神情坚定,叹息一声,“好吧。”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歪了歪头道:“既然你要学,我便陪你一起学吧,不然小叔父知道了,肯定要打我。再者说,要是今年能有幸考上,还能少读几年书……”
他话音刚落,脑壳后面就被人用东西一掷。
小叔父?不对,现在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上朝去了。
在梅家除了小叔父,刁娘子,谁敢敲他脑袋。
刁娘子都舍不得敲他。
梅丰羽怒气冲冲地转过头。
一道绯红色的便服出现在了视野里,梅丰羽满腔的怨气在看见来人时瞬间消散。
他将手背在了身后,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将手背在身后,喃喃喊道:“兄长。”
来人正是梅丰羽的亲哥,梅佐。
梅佐随手扯了一把竹叶,前两日刚下过雪,叶尖上还有湿润,从衣领落下,凉得梅丰羽打了个哆嗦。
但没他的心冷。
梅佐步履轻慢从容,每发出一道声响,都会让梅丰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惶恐不安。
梅鼎臣有了梅丰羽的时候年岁已高,大部分时候,包括他的启蒙在内,都是梅佐一手操办。
长兄如父,对他而言便是如此。
梅佐走到他的身边,一贯冷然的臣子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梅丰羽疼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今天的运气真是背到了极点,先是陈允渡读书他被拉着一道起来,随口一句吐槽又刚好碰到了梅佐。
他小声地哀求道:“疼疼疼,兄长,我知道错了……而且陈允渡还在呢!”
梅佐见他满眼泪花,松开了他的耳朵,转头对陈允渡微微颔首,“允渡。”
陈允渡站起身朝他作揖,“举彦兄长。”
梅佐,字举彦。
梅丰羽用指腹揉着自己被揪红的耳朵,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交谈,陈允渡比他还小一岁呢,凭什么对待他还像对待个孩子,对待陈允渡都用上了同辈礼?这不公平。
梅佐不在意他觉得公不公平,目光落在院中未落的白雪上,对陈允渡说:“我期满归京述职,这段时日都会住在这儿,你若有什么一知半解的,尽可以来问我。”
陈允渡应下,“我明白。”
梅举彦话少,嘱咐了一句,便任他自行读书了。
和梅尧臣一样,他也打心眼底认为陈允渡的学问不用催促,但自家亲弟弟就很需要人照看了。
梅丰羽是老来子,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庶兄,现在在外面做事。从前对他们,梅鼎臣都是严加管教,十六岁上场初试,不管是数九寒冬还是三伏酷暑,一日不可懈怠。但到了小儿子这儿,梅鼎臣大抵是年纪大了,在很多情况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娘亲的阻拦,梅佐便是狠下心想管教梅丰羽,也要看着家中双老行事。
前些年梅夫人去世,他从禹州任上回乡丁忧,期间照拂了一段梅丰羽的学问,后来三年期满,他重回任地,小叔父又到了汴京,梅丰羽没了人管束,活像是从山里跑出来的野猴。
“你跟我出来。”梅佐偏头,对梅丰羽说。
梅丰羽求助地看向陈允渡。
身上的视线太过强烈,陈允渡纵使想要忽视都不能够,他朝着梅丰羽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梅佐可是刚从均州通判的位置上下来,此刻官威正重,他们两个细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
梅丰羽一脸生无可恋地被拽了出去。檐角的雪化作水滴,刚好滴在了他的脸上,凉意入骨。
两人走到离书房大概七八十步的地方停下,梅佐一回头,正好看见梅丰羽抬起袖子擦着自己的脸,模样可怜极了。
梅佐:“……”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哭什么?
“都快弱冠了,还哭?当自己三岁小孩?”梅佐没有梅鼎臣老来的拳拳爱子之心,对待梅丰羽的行为自然生不起疼惜。
“没哭,”梅丰羽抬头,眼眶一点没红,“是屋檐滴下来的水。”
他话音刚落,头顶树叶往下滴了一滴水。梅丰羽兴奋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你看,就是这样。”
梅佐淡淡地看着他。
梅丰羽的心情忽然变得还不错,他凑到了梅佐的身旁,嬉皮笑脸地说:“兄长,你说话越来越毒了,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你?”
梅佐面不改色:“除了你,也鲜少能有人会惹我生气。”
梅丰羽吐了吐舌头。就自家兄长这个脾气,哪天舔了舔嘴唇把自己毒死了他都不意外。
梅佐没看见梅丰羽的小动作,抑或是看见了,但是懒得搭理,他朝着书房看了一眼,随口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梅丰羽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