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遇却捕捉到关键词:“你不会选他。”
“他们家从上一代就在尝试从政,但没钱就要堆能力,可惜没几个有天资的,进展实在缓慢,他去英国读商科,是家里帮他选的,想要两手抓,但显然这条路更慢,陆家也是又清高又急功近利,做事顾头不顾腚。他自己傻不愣登的,还以为家里撺掇他来追我是真的觉得我俩天作之合不在一起可惜。我爷爷倒是挺满意,一身铜臭味的人总是对文化人有滤镜,我爸当然更愿意,他估计觉得我妈知道了会开心。”
母亲生前好友不多,跟陆邵泽的妈妈是发小兼闺蜜,亲如亲姐妹。
她撇撇嘴:“烦得要死。”
“那你呢?不考虑任何其他条件,你会想要和陆邵泽……结婚吗?”他努力做出一副大度镇定的姿态,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明初根本没擡头看他,无所谓地应着:“没有这种假设,事实就是我们每时每刻都要计算条件评估变量。不过我爷爷最近……”她停顿了下,懒得讲,露出一丝讥讽,“结了可以离,丢一座城还可以再夺回来,老了脑子也不好使,真以为自己能控制谁,可笑。”
她那片刻生出的阴冷气和凉薄让许嘉遇沉默了好久,她一直是理智的,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能要什麽。
他几乎是到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她说“你太悲观,因为总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的含义。以及那句:喜欢是厮杀和掠夺。
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是有条件的,想要什麽就要付出怎麽样的代价,想要长久占有一样东西就要做好被抢夺的准备,以及占有不了就要及时舍弃,避免被反噬。
换言之,她觉得爱是可以自由取舍的东西。
也或许可以说,她不爱他,她只是对他有兴趣,仅此而已。
明明早就知道,可心脏还是抽搐了一下。
过了会儿许嘉遇才又说:“那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清北随便选一个吧。”她语气随意,就好像笃定已经是她囊中物。
许嘉遇也是很少见这种狂得没边的。但因为是她说的,又莫名让人信服。
“你呢?想过没?”明初语气随意,既没有要求他和她考同一所大学的意思,似乎也不太在乎他考去哪儿。
许嘉遇倒是早就想过,他说:“宁海大学的金融也是数一数二。”
明初点点头,似乎还挺赞许:“你留在宁海更好,可以早点熟悉集团业务。”
许氏铜墙铁壁一个,想要早点插手核心业务,是需要下点功夫的。许敬宗几乎为他安排了一条固定的路,读金融或者管理,考取国内top大学或者出国申请留学,用一份像样的学历换取一定的股权份额,等他能顺利进集团拿下高层位置,就可以完全继承许敬宗的所有,只要有一步偏差他就什麽也得不到。
苏黎是个没什麽能力的人,她办培训机构的钱和人脉都是仰仗许敬宗给她留的资源,许敬宗死前就告诉她,如果她胆敢脱离许家,她过往的一切都会清零。
她不敢,不相信自己一个人可以养活孩子,也不敢赌孩子的前程,毕竟没得选还好,明明有一条康庄大道,她不去走,她不敢去想那个代价。
许敬宗连她的心理都算计了,只要她还渴望金钱丶社会地位丶孩子的前程,她就会努力配合他布置的一切,而许嘉遇从小就是个谨慎认真的小孩,他会努力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的,哪怕将来他有了自我意识,那时也已经路走到一多半,任何一个聪明的人,都不会半途而废。
的确,许嘉遇从没想过什麽都不要,如果真的舍弃,那麽他和母亲这些年遭受的一切又算什麽。
如果他什麽也不要,他拿什麽去换取站在喜欢的人面前的机会。
那我们呢?许嘉遇想问,却问不出口。
他似乎没什麽立场。
而少年人的自卑在这一刻也攀至了顶峰。
他清楚地知道,就算条件再不济,她再不愿意,陆邵泽都是那个可以放在同一个天平衡量条件计较得失的人,而他不是。
所以他连说出我跟你上同一所大学的想法都不会有。
——我有能力,我会站到跟你差不多的位置,我想做那个跟你匹配的人,我想和你结婚,求婚的时候会有无数人夸我们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强强联合,而不是质疑她的眼光。
——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这样的话,尽管他坚信,但说出口未免可笑。
“有什麽需要我帮忙吗?”他表情难免带着点空茫。
明初涂好碘伏,等干透给他贴上创可贴,然後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其实还以为他会索要她的帮助,因为怎麽看都是她手里筹码更多一点。
跟了她这麽久,她好像没给他花过什麽钱,费过多少心思,只顾得上逗他玩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点愧疚,笑了下,也拍拍他的脸:“把自己照顾好,别让我分心,就是帮我了。”
许嘉遇盯着她,执拗地问:“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