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野,气球就是气球,我没有在想其他的。”只是觉得气球很可爱,肚子里的宝宝应该也会很喜欢。
斯野没想到心里的想法被她这麽快看了出来,男人深沉的眼眸里流露出讶异的神色,既而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低垂下来。
其实他早该感觉到的,司染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再次重逢以後,她变化很大。从前爱笑情感外露的女孩不见了,她安静腼腆却更加细腻,静静地呆在一边观察着整个世界。
一直以来他早就擅长于隐藏情绪,深沉内敛已经是他抵御外界刀刃的盔甲。没人能看懂他的情绪,没人能看穿他的心思,就没人知道他的软肋,他在商场就能无往不胜。
可在司染面前,斯野却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个眼神都轻易能搅动他的心情。一会儿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沉云暮雨,一会儿又心如悬鼓,可再下一秒可能就因为她随意一个说话的温柔音调就重新拨云见日。
这种不能受自己控制的感受一度让他很困扰。
商场如战场,刀锋不见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别人还有翻盘再来的机会,可他却没有了。走到今天为止,斯家掌权人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不做这个掌权人,那做什麽呢?
他的人生从来都是被推着走的,一直到了这个位置就已经犹如悬崖峭壁,回头只能是万丈深渊。
他克制过疏离过,故意不回家,故意装作没那麽在乎她,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看起来人在专注于手下的工作,浑身每一个毛孔却好像黏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官里,所以她以为他没有注意过她的每一瞬间,他的眼里其实只有她。
她稍微一动,他就会警觉地问她“去哪”?
其实问出来之前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但她只要一动他下意识就会害怕,怕她会离开,消失丶不再回来。
像先前一样,十年时间,他们就那样没有任何联系了。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之後,他又会装作冷漠来掩饰自己的不在意。
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割裂,却对此无能为力。
跟林威喝酒的那一天,他用一个陌生的带着冰刃的词语来形容他。当时林威说:“我感觉你有点爱无能。”
没有能力,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她。
他所有的爱最後加于她的都是伤害。
*
很快就到了家了,何艳雨的小区没有严格意义的停车库,车就停在了楼道口。
从车里下来,斯野照例给司染打开车门。
她拽着气球下车却拦住了他,细软的手指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角。
“斯野,我以前总把你当成另外一个人是不对的。我想,我应该跟你正式道个歉。”
她从来没有那麽认真地看过他。
男人的眼瞳深邃,里面有太多她读不懂的情愫,但当她说出道歉的一瞬,她清楚地感受到其中酸涩的味道。他垂头看着她,小小的人挺着与身材毫不匹配的大肚子,那麽认真地给他道歉,说出来的每个字像刮在他脸上的巴掌这麽疼。
这段日子以来,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浽县的,西乌堂的,晚隅山的,尘吾院的,想起他对她所有做出的偏执的,病态的,疯狂的占有,都觉得无比愧疚。
可怕的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浽县时候他没有能力挣脱命运,西乌堂的两年他连自由都没有,晚隅山上的重逢是恩赐,她递出草莓蛋糕的一刻把他的心都快刺穿了。
尘吾院里,她是他想靠近却不敢碰触的逆鳞。
她忘不了那个人,他没有因此感到高兴,自卑的纠结的情绪几乎将他弄疯,极致之後近乎生出憎恨。
恨李雨弃。
恨他永远也不能再是李雨弃了。
李雨弃的心里的纯净的旷野,而他那里早就满是黑暗的荆棘了。
斯野摇摇头,提了一件与她道歉毫无想干的事情。
“看到我把你的碗扔了的时候,是不是很伤心?”
司染擡眸,浅色的茶瞳微微缩了缩。
斯野叹了口气,擡手拢过她的後脑勺,将人靠在他的肩上。他们个子差距很大,在他身边她整个人更显得小小的,穿着平底孕妇鞋其实根本都够不到他的肩。
她靠在他的胸口,心脏的部位。
那个位置跳得强而有力,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在呐喊,仿佛在替主人喧嚣着压抑心底深海的情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扔的。”他的声音拂在耳边,很轻很沮丧,那不应该属于一个上位者的音调。
她不知道,她将离婚协议书寄来的那天,他什麽都没干,就坐在办公室里面抽完了十几包的烟。嗓子都快被尼古丁熏焦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办公室的监控。
他看到了坐在大厦过道走廊里看着保洁把她送来的保温桶扔掉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