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到女儿的讶异,雷格纳终于放下忧伤般笑得开怀。他将手里的报纸掂了掂铺平,故意吊她胃口那样拖长话音:“他选的新家就在我们家附近。是从希腊回来以後就来问我了,而那段时间,那座房子正好在出售,也算是个巧合?虽然是没来得及问你的意见,但他提到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他会再跟你商量。”
说到这里,雷格纳自顾自地感慨道:“蕾雅,实话说,这个人比我们想的都长远多了。哦还有一件事,你说他这十几年来是不是都太忙了,工资几乎没怎麽花过?爸爸我完全看不出来啊!本来我还想出一点钱的,毕竟是爸爸妈妈从你小时候就为你存好的。”
啊——是在说钱的事?
这不,正如她之前猜测的吗?魔药大师们大多很富有,比如说斯拉格霍恩教授,斯内普看来也并不是例外。
蕾雅被父亲这番话弄得彻底语塞。过了一会儿,她投降般扶住额头,努力忍住会扯痛伤口的笑意,“好吧,好吧,我真的……没想到。”她眨了眨眼,认真地面对父亲明亮又欣慰的表情:“那爸爸,我就决定跟他走了哦?你可别後悔啊。”
“放心,爸爸还是会没有出息地在你们的婚礼上哭的。”雷格纳忍不住摸了把忧郁的眼角,想到女儿即将结婚,喉咙也越来越发紧:“别觉得爸爸没用……你可是我养了这麽久的女儿啊。我从来,就没想过你会这麽早就离开我们。”
“……爸爸,你不能一边夸他,一边把我送出去,一边又哭得不情不愿的。”蕾雅佯装镇定地揶揄父亲,还安慰般捏了捏他的手腕。
而实际上,只要她闭上眼睛,泪水立即就会滑落,无可抑制地。
高悬的太阳一点点往西挪动轨迹,过了正午,斯内普拎着一个黑色手提箱单独归来。恢复如新的银椴木魔杖被他稳稳送到她手上,那枚已制作为门钥匙的戒指则由他亲手戴回她的颈间。除此之外,他还给她带来几本历史小说和炼金术士,整齐堆放在方便用魔杖召来的柜上。
在二人的保证和催促下,雷格纳怀抱不打扰他们独处时光的心情,带着斯威克差罗恩送来的紧急报告,踏上回程。之後,实在拗不过某人的斯内普就伏在她的病床边小憩了一阵。
一起在病房吃过晚饭,治疗师和斯内普就按着蕾雅换药。那款散发怪味的魔药浇在大片覆着薄痂的红肿上,炽得皮肤冒起白烟,也疼得她嘶嘶抽气。她只瞥一眼就移开视线,根本不想了解自己现在的烧伤多麽丑陋和触目惊心,但一偏过头,她瞄到的是斯内普那张比她伤口更为扭曲骇人的脸庞。
好啦,她清楚他是为这个事很生气啦。蕾雅暗自撇撇嘴,摆正脑袋望向天花板,想了想怎麽去缓解他的情绪。于是,她径自抛出个另外的话题:“学校那边,都安排好了?”
“邓布利多同意留守霍格沃茨,还附加了一个条件——让我亲自确保你恢复良好。而且,他和金斯莱都认为这次的事件不大对劲,算是我来这边辅助调查。”刚给她上完药水的斯内普一边答话,一边扶稳她的脚踝,好让治疗师绑紧绷带,“至于学校,我隔天会回去一次,这比当初邓布利多大半个学期都不在的情形好多了。”
“我总感觉,用邓布利多先生做衡量标准也不是什麽……”蕾雅思索几分钟,找到个贴切的词汇:“好榜样?”
“没办法,”斯内普淡漠地抿了抿唇,“过去五十多年能参考的标准,也就只有邓布利多一个人了。”
治疗师为她换好脸上的纱布,推着小车退出房间。此时的天色已然昏暗,他们坐在正对窗户的床边,一同看了许久这片大陆的晚霞。
蕾雅惬意地把腿搭在他的膝盖上,略带感激地说:“谢谢。这个药效果确实不错,就是上药的时候疼了点。我想今晚,我应该可以躺着睡了。”
斯内普仍旧远眺窗外,轻应一句:“我在附近订了旅馆。有事就用手环联系我,想吃什麽或需要什麽也告诉我。”
“好呀,谢谢。”她愉快回答。
“提醒,这是你今天最後一次说谢谢的机会,蕾雅。”斯内普倏地转过脸,捏了下她没受伤的膝盖上方,不近人情地打断她。
她对他吐了吐舌头,拉过他的手接着说:“我下午还……听爸爸提到新房子的事。”
斯内普很自然地反手将她的收入掌心,面上表现得相当平静,“里面什麽都没布置,本来打算等你回去再说。”
“……那,”蕾雅忍下想要道谢的本能,用力地抓紧男人,在尽可能不弄疼自己的情况下探前身,“你能再过来点吗,西弗?”
斯内普眉心微动,快速施了个魔咒将房门关紧,而後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他当然知道她想做什麽。
这是四个月以来,他们的第一个真正的吻,与昨夜那又苦又涩的触碰全然不同。
他小心地把她抱到腿上,托住她的後脑勺,一点点回应她,避免任何可能影响伤口的动作。
嗯,本来是这麽打算的。
只不过,她失控地扑向他,迫不及待地紧贴他,啃咬他的嘴唇丶舌头,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吻下去。他们唇齿相碰,她忍下疼痛,把那些热烈的丶真挚的眷恋与渴望全都抛给他。这一切旋即掀起一场盛大的丶灼烧的丶湿热的旋涡,将二人越裹越深,越裹越紧,直至蓝海之底,直至世界尽头。直至,斯内普最终几乎花光力气,竭力克制住向她索取更多的冲动。
“……不行,蕾雅。”他挣扎着从喉间挤出一声。犹有不舍的拇指抵在她滚烫的下唇,最後的吻则落在她的鼻尖,一如她平常对他那样。
蕾雅浅笑了笑,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是太长了,宛若就是要将这四个月的距离与思念都逐一弥补。等到真正分开的时刻,她的脸颊都被旋涡卷起的红潮染透了。她感到一阵缺氧的眩晕,便熟练又依恋地靠在他的耳边喘息,享受他的指尖游走在她的面颊,轻轻刮蹭在她耳後,穿过她发丝带来的轻柔触感。这让她恍若身处梦中,奢望着一生都不要醒来。
“昨天没能跟你说。”蕾雅半闭上眼,左手臂攀在他的肩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我都不知道,我会这样。”
“这样?”斯内普忍受着那挨在胸前的炽热体温和剧烈心跳,擡手将她的散发别回耳後,指尖顺带揉搓起那露出的通红耳廓。
“会如此想你,西弗勒斯。”她的脸埋入他的颈侧,颤抖的声音夹杂不少哽咽,迫切告诉他:“我想你,我好想你。当那些龙火把我包围,烈焰吞噬所有,失去意识前的最後一刻,我想的是你。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你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觉得,如果我会在那一刻死去,也足够圆满了。”
“不准!”斯内普猛地训斥。大手顿一顿,有些凶狠地抚上她的脖颈,别过她的下巴,逼迫她转过来对上他的愠色,“还记得你亲口保证了我什麽吗?以後,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他拖长字句尾音,危险地警告她。(3)
她却笑得眉眼弯弯,如蜻蜓点水在他脸上一啄,天真地问他:“不然呢?”
“不然?”斯内普的眼眸闪烁一下,那之中是星斗夜阑的深邃恒久,“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不管生或死,永远。”(4)
永远。
这个词从那片如他的星汉轻轻沉落她的心中。
……
四天後,经过斯内普和治疗师双重批准,蕾雅终于得以走出医院,只需在後面几天准时复诊。这几天的住院日子,父亲和哈利他们轮流来探望她,也给她带来那事件的最新消息。
所以出了院也没有一刻停歇,蕾雅就和斯内普直奔美国魔法国会的档案室,与已连续追踪这件事好几日的艾米莉·科瓦尔斯基碰面,共同着手案件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