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只沉默着将来人打量一遍。对方生得一副古典的东方大陆人眉眼,发丝却是亮金色,直到那条长至腰间的发辫中段才渐变为黑。那份身手,还有那种气度和打扮,怎麽想都只可能是……
“两位想必就是阿虏先生和玲小姐吧?”名为商的东方人含笑道,“家师与一龙会长有些因缘,常说故人的使者必会来此地破解东风的谜题,届时便由当任的守林人负责待客。”
“有意思。”阿虏也笑出声,“这麽说,你刚才算是在行待客之道吗?”
他故意挑衅,却没想到对方涵养极好,负手欠身再施一礼,半点未显失态。
“是我招待不周了。”商说,“但作为守护者,我必须贯彻乐园的意志,还望二位谅解。”
阿虏机敏地捕捉到关键词:“乐园的意志?”
这神秘的东方人偏又不再多讲了,只侧身让开来路,指着那深不可测的树洞道:“请吧。”
然而避之不谈本身就能说明太多事情,到了这一刻玲又如何想不明白,此次乐园之行分明是研究所专门设置给她和阿虏的考验,听商的措辞,想必背後还有会长一龙的授意。
她视线扫过那彬彬有礼微笑着的东方青年,淡漠地勾了下嘴角,直直走到树洞旁边丶不带停顿地翻身跳进去,并未回头关心阿虏的反应。
霎时间,逼仄黑暗侵蚀了眼中所见的世界,皮肤因为冰冻般的冷意泛起寒颤,有那麽几秒钟,玲甚至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下坠。
然後她落了地,手臂和脸颊蹭过某种柔滑的植物表面,凉爽空气伴随光明扑面而来。
光线变化刺激玲闭上了眼,等再睁开时,她意识到光照来源于遍地生长的荧光菌类,它们半透明的菌盖铺成大片星河般的光毯,无风摇曳的模样叫人联想到漂流在浅海中的伞状水母。
好像穿过死神的道路进入天国。玲想。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没过多久,阿虏和商依次跳下来。成年男人的重量砸在菌类光河中,溅起无数闪亮的孢子,那些小碎光屑就像摔碎的星星。
看清周围的景象後,阿虏仿佛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晃晃脑袋,表情胜似做梦。
商笑着告诉他们:“欢迎来到乐园。”
乐园,地外生命雨翼鸟创造的奇迹之地,人间界决计找不见这麽美的地方。
一行三人在盈盈发亮的菌子光毯中穿行,脚边还有一条清亮得好似水晶般的小溪流淌,其上漂浮的水生花朵形状精致,纤薄叶片折射虹色,简直像缎带和玻璃珠子砌成的工艺品。
再往前走,通道就变得更宽敞,一些状似棕榈的青翠树木沿着石壁生长,柔若无骨的攀缘植物从树梢和头顶垂下无数华丽的花串,花朵和叶子摩擦的沙沙声合奏出空灵的乐曲。
“这是落星藤,它的花凋尽後会结出落星果。”商给身後二人介绍,“季候未到,很遗憾无法请你们品尝,倒是这藤叶正值食用的好时节。”
他仰头略作挑选,探手掐下两瓣嫩绿的叶,手法又快又巧,尔後拈在指尖递到玲和阿虏眼前。
“泡茶也适宜。”他补充。
“向这世上所有食材奉上感谢之情!”阿虏道。
“……谢谢。”玲说。
她将叶片嚼进嘴里,唇齿相碰的那一刻汁液在口中迸发——该怎样去形容?说酒太过清澈,说水太过甘醇,那应是植物的血,缓慢地淌进人的喉咙。佛朗花与红宝石,炽烈日出和玲珑的短剑,互不相干的意象接连掠过玲的脑海。
“……难怪叫做乐园。”阿虏低声自语。
在这太阳光难以企及的地底,闻所未闻的奇珍异果争相茁壮生长,此事本身就足够不可思议。
他们已经走得很深了,渐渐的,周围景象再次産生变化,头顶的石壁原本点缀着星座般的菌子,这些发光植物越来越稀疏,洞xue本身的构造裸露出来,呈现出向上弯曲的弧度,穹顶似的越升越高,仿佛一大朵倒置的闪着亮光的花。
商在那朵花前停下脚步。
“我的职责到此为止。”
他回转身,依旧温和地弯起眼微笑。
“之後二位是否还能继续前进,就要看乐园,”他顿了顿,眼角的弧度愈发深邃,“要看乐园的主人——凤凰树的意志了。”
越过他的身影,能望见自穹顶花萼深处散发开某种异常鲜艳明快的橙红颜色,像是沐浴在朝霞中的郁金香,包容而不容拒绝地吞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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