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叶应声:“进来吧,我还没睡。”
苻成进来点燃了房间的灯,微波的烛火照亮了这个房间,谢红叶这才现她身后跟着一个人。
身后的人的面容很是熟悉,谢红叶很快就认出了她。
谢红叶当初在观音山下能利用那些朝廷驻军,眼前这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她不是别人,正是被白石礼留在身边的杜衡若。
谢红叶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你们观主她近来如何?”
作为白石礼那个假正经唯一的朋友,谢红叶认为自己有慰问对方的必要。
杜衡若因这一句话眼眶红了起来,说话间,已是哽咽:“我们观主……她……十日前羽化了。我按照她的吩咐将尸体焚烧……埋在了我们的观中,随后我来到了这里。”
说话的同时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谢红叶:“观主羽化前……让我把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谢红叶没想着接过那封信,她有些出神,怔怔道:“羽化了?”
她在脑海中艰难地回想着白石礼,初见时她的救命之恩,离开观音山的前夕她逼迫自己承诺必须善待万华观中的道士们。
那么活生生地满嘴尖刀子,从来不会对人说一句好话的白石礼,怎么再一次听说她的消息,就是阴阳相隔?
苻成想要拦住杜衡若已经来不及,谢红叶受伤后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年岁,如今猛地听见故人的消息,只怕心中不好受。
她代替谢红叶将那封信从杜衡若手中接过来:“你从观音山一路走来应该很辛苦,我带你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接着说。”
“明天也可以见到你的师姐妹了。”
苻成再次走进屋子,谢红叶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她默不作声地将烛台安置在谢红叶床边,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谢红叶转动着有些木然的眼珠,将信接过来摸了摸,叹息一声又递给了苻成。
苻成授意,将信拆开,念了起来。
白石礼说,那把大火并没有将山烧死,今年开春,遍山都是翠绿色的,半点也看不出不久之前这里被大火包围。
白石礼说,听说你这一路波澜壮阔,有很多人支持你。
白石礼说,很庆幸当初是我救了你。
白石礼最后说,你这人性子固执,如果遇见一桩没有做成的事,就会一直念叨着它,时间长了,很难不走火入魔。凡事不能勉强,越勉强越容易事与愿违,尽力就好。
前面的内容都在一张纸上,最后的叮嘱在一张纸上,密密麻麻,显然,这是她最想要告诉谢红叶的话。
当初她推测谢红叶身为一个女人,将来会走出观音山,干一场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现今她也推测到谢红叶会为了一些想要完成的东西而产生执念。
被执念控制的人,做出的事,可能连她本人都不会赞同。
听完白石礼信上的内容,室内沉寂陷入了沉寂。
苻成将信折好塞回信封,收到怀里,告别谢红叶后关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了谢红叶,陪伴在谢红叶身边的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
烛火摇摇晃晃,坚持了片刻,被穿门而过一阵风吹灭了。
在黑暗里,谢红叶念着白石礼特意写给她的信,想起了杜衡若没来时让她感到疑惑的问题:
她真的做错了吗?
白石礼劝她不要产生执念,她知道白石礼是好意,这个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似拒人千里之外,实则处处为别人着想。
一个念头沉下,一个念头浮起,沉沉浮浮间,谢红叶在朦朦胧胧间睡了过去。
睡前,她脑中浮现的最后一句话是:
若她不这么做,该如何破她现在的困局?
梦中,谢红叶回到了观音山,这片她十七八岁时就住着的地方,她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来到这里,然后离去。
四五十年过去,居然有一百多个人愿意留在这里。
昔日荒凉的山头,竟诡异地生出了几分热闹来。
她们摘下山间的小花簪在间,采摘苦涩或是甜蜜的野果,晒干挖掘来的野菜,将前一年准备好的种子撒在开凿出来的土地里。
山上陡峭多石,并不适合作为土地。
她们不信,她们运来了石头,硬生生地在这山上建起了一块斜斜的平地。
山上土地贫瘠,她们便用肩膀,将土从遥远的地方一担担提过来,又将混杂其中的碎石头是她们一块块捡出来。
她们种下了可以依靠树木爬起来的豆角,点上了可以越冬的土豆和萝卜,将从山下挖来的果树栽在地边,期待着可以在秋日吃上甘甜的水果。
在地的旁边,搁置着她们亲手打造的笼子,里面养着从别处偷来的鸡鸭和在山上捕捉到的野兔。
地的边缘种着一圈花,谢红叶并不认识,花开时红的黄的白的,好看极了。
这花总是在谢红叶没有欣赏够的时候被摘下,成为腹中的食物。
苻成说,黄色的是萱草花。
到了夏日就没有这么惬意了,需要两三个人组队日夜守着菜园子。
一是为了防止山猪前来滚土豆或是啃食玉米,破坏她们辛辛苦苦种好的蔬菜;二是为了在雷雨天的时候,能及时现哪里的土被雨水带走,这时候需要她们带着工具阻挡这一切的生。
遗憾的是,大多数时候,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挑来的土,跟着雨水前往另一个地方,而束手无策。
再一睁眼,谢红叶有些恍惚,半晌后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观音山,正在锦州城。
怎么突然做这样的一个梦,难道是白石礼在告诉她,要打消执念,离开这里,回到一切都还没有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