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约莫过了两三天,就传到了徐彦舟的耳朵里头,天色已晚,徐府内,二皇子朱睿言正和徐彦舟在书房之中对弈。
屋内燃着烛火,有月光从半阖的窗中泄入,洒在了置于旁边的棋桌上,徐彦舟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粒白子,面上神色淡淡,正等着朱睿言落子。
而朱睿言那一边看着就没徐彦舟那般风轻云淡了,此刻他眉头紧锁,黑子已经陷入了绝境,而他亦寻不到破局之法。
良久,终于放下了手上的黑子,随着棋子落下,他也开口说道:“这一局又是我输了。”
如今黑子已是强弩之末,这颗棋落与不落皆没有差别。
朱睿言是傍晚那会来的徐府,如今共下了三盘棋,天已经黑得不行了。
一共三盘,朱睿言一盘也未胜过徐彦舟。
他道:“你就不能让我一二分?好歹我也忙了一整日,得了空来寻的你。”朱睿言的话语之间尽是怨怼。
徐彦舟手上还摸着那颗棋子,闻此却连眼睛也没擡一眼,“若我真要让你了,你又不依。”
徐彦舟同朱睿言相识多年,自是清楚他的为人,朱睿言话上虽这样说,但若是真的让了他,他必又要唠叨一番。
徐彦舟听他抱怨自己忙了一整日,问道:“清丈土地的事情还推不下去?杜家这番下场,倒还不让他们害怕吗?”
崇明帝那边让朱睿言跟着闻昌正一块盯着新政的事情,由此也可见得,对朱睿言是何种器重,也无怪乎会有改立皇太子的传言流传出来。
朱睿言摆手说道:“倒也不是推不下去,但自古以来新政的施行总会有一些人跳出来反对,杜家的下场纵然难看,但也终究是商贾人家。富贵险中求,他们仗着自己是官,手上有权,也不会太怕,手底下的小动作还是不少。今个儿方查了京郊的那一片地,你猜怎麽着?”
徐彦舟闻此擡眼看了他一眼,问道:“怎麽了?”
朱睿言道:“去之前我们先打听了一遍那块的户头是谁,竟说先前姓陆,而後改姓了陈。”
皇太子的母族便是陈家。
徐彦舟闻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朱睿言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赶忙说道:“由小及大,这点道理我好不明白清楚吗?用不着你提醒我。我倒没这麽傻,一下子就去踢陈家这块铁板。”
徐彦舟收回了视线,转了话题,“既然说先前是姓陆,後怎麽改姓了陈?”
朱睿言答道:“问了那片地的地主,才知道人是跟了陈家三爷拜了把子,认了兄弟,後来赐了陈姓。”
朱睿言有些恼火,“这样还怎麽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人是带着田投献了陈家,寻了他们的庇护,面上说土地还是他们这些地主的,实际上呢,还不是已经划分到了陈家底下的?但偏偏《大昭律》里头也没说不能这样。”
徐彦舟道:“表面上是一个姓陆的地主改了陈姓,实际上不知凡几,这还真是家仆散天下了。”
朱睿言冷嗤一声讽刺道:“陈家的人倒也大度,这一个皇後姓陈,一个太子妃也姓陈,他们倒是让这姓往天下散了去,一点子风骨也不剩了。”
徐彦舟淡声道:“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朱睿言听到这话便没了声,好一会才道:“可如今老师的身子骨看上去像是不行了,过年的那段时间倒是还好些,年一过,又成了那副老样子,若是……”
当年几位皇子亦和徐彦舟丶谢琼婴在国子监拜闻昌正为师,也唤其为老师。
若是首辅没了,朝局变化不说,新政亦是难继续。
朱睿言倒是无所谓新政推不推行,把崇明帝交代他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朱睿言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敲门声传来,是徐司巧。
朱睿言倒是比徐彦舟动作还要快一些,已经到了门口那处开门,本以为只是徐司巧一人,却见得旁边还跟着闻清梨。
那厢徐司巧知晓朱睿言来书房x这处找了徐彦舟之後,便熬了百味韵羹端来了书房这处,但又不好意思一人来了书房寻人,只好扯上嫂嫂一起,特地替她也熬了一盅给徐彦舟。
总归徐司巧和朱睿言的事情徐府上下的人也都明白,既闻清梨嫁到了徐府也没什麽好避讳的。
那边徐彦舟也走到了二人面前,闻清梨见到两人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徐彦舟看出是徐司巧强拉了人来,眉头微皱,“你自己来就来,莫要扯着别人。”
徐彦舟这话几乎就是在斥责徐司巧此行小家子气,徐司巧眼见那头心上人还在面前,见徐彦舟这番不给面子,径直顶道:“什麽别人,分明是自家的嫂嫂。都成婚了两月有馀,哥哥怎麽就还这般生分,嫂嫂这样好,天下有哪家的娘子比得上嫂嫂,哥哥怎麽还不知足呢?”
纵使再冷清的人,也不至于将妻子称呼做“别人”。
徐司巧在哥哥和心上人的面前倒也有了几分小女儿的作态,语气之间也带了几分娇气。
徐司巧知道徐彦舟心里头还挂念着宋殊眠,她不明白,闻清梨哪里比不上了宋殊眠了,纵使六年的时间,徐彦舟也早该在宋殊眠嫁了人的时候就绝了这等心思才是啊。
她越想越是觉得替闻清梨委屈,抱怨道:“哥哥当初莫不是见惯了那没骨气的人,还真就看不上了别的。。。。。。”
当初宋殊眠还在徐家的时候,徐司巧就不喜欢她。徐司巧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她是京都出衆的才女,而宋殊眠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断会勾引人的流□□子,为了能攀住了自己的哥哥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到了後来看她和谢琼婴那样,更加认定了此等想法。
宋殊眠她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尊严骨气,更是连脸面也没有,当初她是怎麽勾引自己的哥哥,後来就是怎麽去勾引了谢琼婴的。
她自视甚高,自然是看不起像宋殊眠这样的女子,除了攀附男人以外还能做什麽呢?
徐彦舟知道徐司巧是在说宋殊眠的事情,不等她话说完,就已经寒声制止,“徐司巧,你忘了当初在你哭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是谁替你嫁的人了?你指摘谁也指摘不到她的头上。”
徐彦舟忽地提起了往事,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几分,尤其是徐司巧,脸瞬间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