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鹤安道:“他嘛只要开个口就好了啊,给我们家放放水,到时候哪能有什麽事情啊。”
杜嘉乐道:“你是叫爹爹蒙骗了去,就算是查出了爹爹先前真的瞒报田地,也是不打紧的,最多将来多纳些税罢了。拒不配合,才会要命,爹爹是舍不得那些钱才叫你出面的。清丈土地是国策,这样的事情谢哥哥该怎麽开口去说,又去同谁说,他本就和国公爷的关系不好,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杜鹤安倒没杜嘉乐想得那样多,但经此番提醒也明白了一些,但他道:“他不是有个哥哥在户部任职吗?他们的关系好得很,同他哥哥说总是能帮的吧。”
杜嘉乐摇了摇头,“谢哥哥是个仗义的人,若是你开口了,他一定会应下。当初你干的不少坏事,不都是他来给你善後的吗?但这件事终究不太一样,现在盯着杜家的人多的要命,若是他真叫那个在户部的哥哥帮了忙,到时候被人发现了以後,倒霉的就不只是我们了,谢家可也要跟着倒霉的。”
若是谢琼婴帮忙的话,便可以找到在户部的谢琼霖,而谢琼霖操作一番,对杜家的事情酌情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甚关系。
可此事一旦被人发现,那谢家便要沾上和新政作对的罪名。
杜鹤安经此一番细说,便彻底明白了其中利害,还好方才杜嘉乐将他拉走,否则此事说不定还要连累了谢琼婴。他叫杜风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把谢琼婴给坑了,这会明白了些後骂道:“好他个糟老头子,成日里头算计来算计去,连自己的儿子都骗是吧。”
他骂完杜风又向杜嘉乐问道:“那你来的时候怎麽不同我说?莫非是叫你谢哥哥这两百两银子给蒙了眼?”
杜嘉乐没有说话,她确实是叫这银子蒙了眼,谢琼婴这样待他们,他们怎麽还能这样去害他呢。自家的孽自己来偿,拉着别人一起下水做什麽。
天上的阳光将两兄妹的影子拉得颀长,杜嘉乐说道:“哥哥,其实首辅大人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我起先被人贩子卖到了一个农户的家里,他们家种了一辈子的田,却还是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
那家农户并不值得同情,但普天之下的却有太多这样的农户了,他们终其一生也只是为了好好活着。
权贵富商们动辄拥有上万顷良田,却还偷税漏税,而百姓们被迫失去了土地,沦为佃农,被迫承受了本该由权贵承担的赋税,可想而知这日子过得是多麽的艰难。从百姓的角度来看,若是闻昌正的新政能够落到实处,整顿这种畸形的赋税制度,无异于是让他们重获新生。
杜鹤安这还是第一回听杜嘉乐说起从前被拐卖的事情,他虽爱吃酒玩乐,但却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他垂眸说道:“我晓得这些,我不会听父亲的话的,大不了往後少些银钱花就是了。”
杜嘉乐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是怕以後没钱花了,笑道:“哥哥怕什麽呢?爹爹短了谁的吃的,也不会短了哥哥的,大不了把那些姨娘们遣散了便是,我们一家人又不是不能好好过日子。”
杜嘉乐做梦都想要回到以前,回到母亲还在的时候,回到父亲没有变心,哥哥没有变糟的时候。
杜鹤安不是怕没有钱花,只是想到了杜嘉乐以前过得苦日子心里难受。杜嘉乐见他情绪低落又说了好多些话去逗他开心,大街上两个兄妹一如幼年,母亲父亲走在後头,兄妹在前头吵吵闹闹。
只不过这一回身後没有父亲,亦没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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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令很快就落实下去,谢琼霖正巧被派离了京都,去负责江南一带丈量土地一事。他作为户部的人监督浙江那一带的知州知府落实此事,若是办好了,回来指不定是要升官。
只不过算着时日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年关之前回来。
十一月十三,是谢琼霖动身南下的日子。
谢琼霖任职之後,每回往外赴任抑或是应酬的时候,难免有要花钱的地方,谢琼霖的俸禄自然是不够去支撑这些,但这钱若是从二房公中出的话,次数多了又要叫长宁置喙。
到了最後,不知怎地就叫谢琼婴知道此事,往後每每谢琼霖有要用到银钱的地方便都从春澄堂里头拿了。
往年谢琼婴只是叫晴萱记着,但今个儿宋殊眠成春澄堂的女主人了,凡事先行过问她才好。
晴萱来问宋殊眠是否还要同往常一样往春熙堂送银票,宋殊眠并不晓得此事,後一问才知晓其中缘故。
这谢琼婴花钱大手大脚,纵是金山银山也是迟早要叫他造完,但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宋殊眠自然是没什麽好说的,只是叫晴萱如往常一样,该是如何便如何。
谢琼霖一大早便动身去了江南,除了长宁以外,二房的人都在谢家门口为其送别。
一行人说了好一会的话,最後明氏依依不舍的和他告别。见到谢琼霖上了马车,一行人目送了谢琼霖远去,那厢谢沉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大儿子之後,转头看到了一旁的谢琼婴又是一阵数落,“瞧瞧你哥哥,整日里头忙前忙後脚不沾地的,再瞧瞧你,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些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