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练武场的青石板上凝成细小的珍珠,林澈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串带着湿气的脚印。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正被染成绯红,第一缕朝阳穿透桃林的缝隙,在石碑上新刻的名字上流淌,将“苏晚晴”三个字映照得格外清晰。
(她也该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落,桃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香气,像是碾碎的忆骨花瓣混着陈年的桃花酒。林澈的鼻尖微微抽动,掌心的桃花纹突然烫——这气味与黑袍人藏身的桃林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若有若无的腥甜。
“你们闻。”大师兄突然按住剑柄,玄甲上的露水在晨光中闪烁,“这味道不对劲。”
三师弟正弯腰用手指拂过石碑上的名字,闻言猛地抬头,鼻尖凑近风来的方向:“像是……像是去年我们在寒潭边闻到的腐草味。”
林澈的目光瞬间投向西北方。寒潭位于断魂谷最深处,终年被浓雾笼罩,潭底沉着百年前武林大会的失败者尸骨。三年前他曾陪苏晚晴去那里采药,记得潭边的石头上长满墨绿色的苔藓,踩上去会出“咯吱”的脆响。
(忆骨花的源头,或许与寒潭有关。)
青钢剑突然出轻鸣,剑鞘上的年轮纹路渗出金色汁液,在地面勾勒出指向西北的箭头。林澈握紧剑柄的刹那,桃林突然掀起一阵狂风,花瓣被卷得漫天飞舞,在朝阳下织成粉色的天幕,天幕尽头,寒潭方向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向这边蔓延。
“走!”
林澈率先冲出练武场,剑气劈开迎面而来的雾气。那些看似普通的白雾在接触剑刃的瞬间,竟出丝绸撕裂般的声响,落地后化作细小的黑色根须,在青石板上扭曲蠕动,很快被朝阳烧成灰烬。
穿过桃林的过程中,环境正在悄然变化。原本该沾满晨露的桃树叶片,此刻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指尖触碰时传来刺骨的寒意;地上的花瓣不再是粉色,而是化作暗红的血片,踩上去会留下黏腻的脚印;最诡异的是,空气里的香气越来越浓,腥甜中开始夹杂着金属的味道——与记忆中苏晚晴中箭时的血腥味如出一辙。
“这雾有问题。”二师姐突然停住脚步,她新转黑的鬓上凝结着细小的冰粒,“我的内力运转变慢了。”
林澈抬手按住她的手腕,桃花纹的光芒渗入她经脉的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力量正在堵塞她的气血。这力量与忆骨花的根须截然不同,带着潭水特有的湿冷,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
(是寒潭的水。)
他突然想起苏晚晴说过的话:“寒潭底的水有腐蚀性,能融化最坚硬的玄铁。”此刻这水竟化作雾气,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们的内力。
“用桃花印记的力量护住心脉。”林澈将掌心贴在二师姐的膻中穴,金色的光流顺着她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冰针般的寒意纷纷消融,“这雾在模仿忆骨花的毒性,其实是寒潭水的瘴气。”
说话间,前方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能见度不足三尺。大师兄挥剑斩出的剑气在雾中只前进了丈许,便像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林澈注意到,雾气中隐约有黑影在晃动,轮廓像是直立行走的人形,却长着数不清的手臂,每个手掌里都握着不同的兵器——有断剑、残弓、带血的匕,全是寒潭底沉着的遗物。
“是潭底的冤魂。”三师弟的声音带着颤抖,左手小指无意识地抠着指甲缝,“师父说过,寒潭的雾气能具象化人的恐惧。”
林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刻意不去看那些黑影,转而观察脚下的地面——原本该长满苔藓的泥土,此刻却裸露着黑色的土壤,土壤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白骨,像是被某种生物啃噬过的遗骸。
(这些骨头不是人的。)
这个判断让他心头一沉。白骨的断面整齐,边缘还留着齿痕,像是被利器切割后又遭啃食。他想起玄老提过的“骨食兽”——一种以记忆碎片为食的异兽,常栖息在记忆密集的水域,寒潭恰好符合所有特征。
“小心脚下!”林澈的剑气贴着地面横扫,金色的光弧劈开浓雾的瞬间,他看到无数只苍白的爪子正从泥土里伸出,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布条,像是苏晚晴那件染血的襦裙碎片。
大师兄的反应极快,长剑在他手中舞成银弧,将靠近的爪子尽数斩断。断爪落地的刹那,突然化作黑色的雾气,在空中凝成苏晚晴的虚影——她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襦裙,间的银蝶步摇却缠绕着断爪,正对着林澈伸出手,掌心赫然是半块染血的玉佩。
“阿澈,救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角的泪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我在寒潭底好冷……”
林澈的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他能闻到虚影身上熟悉的冷香,感受到步摇流苏扫过手背的微凉,这些细节真实得让他几乎要伸出手。可当他看到对方耳垂上的耳洞时,突然清醒——苏晚晴的耳洞在左耳垂,而眼前的虚影,耳洞却在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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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幻象。)
青钢剑的龙纹突然爆出金光,剑气斩落的瞬间,林澈刻意偏过剑锋,只削断了对方间的步摇。银蝶坠落在地的刹那,化作无数黑色的虫子,纷纷钻进泥土里,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通道。
“小澈,你刚才……”大师兄的剑势一顿,浓雾中他的脸一半在朝阳里,一半在阴影中,“那明明是……”
“是骨食兽制造的幻象。”林澈的声音有些沙哑,弯腰捡起地上的步摇碎片——那碎片在掌心冰凉刺骨,与真正的银蝶步摇截然不同,“它们能模仿记忆里的触感,却学不会温度。”
说话间,浓雾突然剧烈翻滚,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的墨汁。寒潭的方向传来沉闷的低吼,像是某种巨兽在水下呼吸。林澈抬头望去,只见浓雾中浮现出一座模糊的石桥,桥栏上爬满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点缀着白色的小花——那是苏晚晴常用来染指甲的凤仙花,此刻却开得异常妖艳,花瓣边缘泛着黑色。
“那是通往寒潭的奈何桥。”二师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她的鬓角又开始渗出黑色汁液,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传说走过去的人,会忘记自己是谁。”
林澈的目光落在桥面上。那些看似普通的石板,其实是由无数块小骨片拼接而成,缝隙间渗出的透明液体中,浮着无数细小的记忆碎片:有孩童丢失的拨浪鼓,有侠客断裂的剑穗,有女子未写完的情书……其中一片碎片里,苏晚晴正对着寒潭梳妆,银蝶步摇的流苏垂落在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她确实来过这里。)
这个现让他掌心的桃花纹愈滚烫。他想起三年前苏晚晴说要去寒潭采药,回来时裙角沾着墨绿色的苔藓,间多了朵白色的凤仙花。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小事,此刻想来,她或许早就现了寒潭的秘密。
“必须过去。”林澈踏上奈何桥的第一块石板,脚下传来骨片摩擦的“咯吱”声,“黑袍人在寒潭底培育忆骨花,骨食兽是他的看守。”
大师兄和三师弟紧随其后,长剑在身前交叉成防护的弧光。二师姐垫后,指尖捏着解毒的银针,每走一步都要仔细检查桥面的骨片——她的医术是师门最好的,能分辨出哪些骨片带着毒性。
桥中央的位置,雾气突然变得稀薄。林澈低头看去,现脚下的骨片正在缓慢移动,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眼窝处的空洞里,渗出黑色的潭水,水中浮着无数忆骨花的种子。